“後撤,後撤,長槍手分散撤開!”張一行大叫。一帶騾子韁繩,率先向密林中跑去。長槍兵後撤數步,扔到不值錢的尖木棍,一點軍人榮譽都不顧,撒腿就向山中跑。
已經堆好炮架的元軍刹那間失去了打擊目標,二十多門青銅火炮把河南岸炸得煙塵滾滾,卻沒能給太行群豪造成多大殺傷,反而把楞在原地的漢軍炸死了百餘名。。
蘇二虎指揮的投石機繼續發威,新一輪手雷帶著風聲落入元軍本陣。過於靠近河岸的兩個千人隊被炸散了營,僥幸沒死的士兵丟掉兵器,沒頭蒼蠅一般四下亂跑。
“火炮,火炮炸那些投石機!笨蛋,比懷孕的麅子還笨!”騰格爾氣急敗壞,抓起皮鞭賞了炮隊千戶十幾鞭子。在遼東對付乃顏時,元軍炮兵幾乎無往不利。誰料到遭遇土匪後卻突然變得笨手笨腳。
挨了打的炮兵千戶不敢抱怨,招呼自己麾下的弟兄趕緊改變轟擊目標。等他們調整好了火炮角度,裝填完了彈藥,蘇二虎早已丟下簡易投石機,帶著懋賊鑽了山穀。
呼嘯的山風從河麵上掠過,卷起粉紅色的積雪。冰冷的雪地中,躺著中萬戶趙文程和他麾下兩千多名兄弟。稀裏糊塗,死不瞑目。
對手不戰而逃,騰格爾事先準備好的所有戰術全部失效。炮兵們收起炮架,騎兵們跳下戰馬,彙同垂頭喪氣的步卒,灰溜溜地準備過河。兩千人的傷亡不算大,但以傷亡兩千人的代價卻沒傷到對方一根寒毛。這個結果已經足以動搖士兵們隊主帥的信心。
“過河,快速過河,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再說,他們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副都元帥張國良大聲鼓舞著士氣。“殺進獲鹿城,城內的財寶任大夥取!”
“那也得有命花!”有士兵小聲嘟囔。兔死狐悲,方才騰格爾任由漢軍送死的行為讓大夥都寒了心。
討賊都元帥騰格爾不會在意士兵們的感受,初次交手付出的代價雖然有點兒大,但至少說明滹沱河冰麵可以過人。在他的命令下,六千多探馬赤軍牽著坐騎,率先踏上了冰麵。
冰麵凍得很硬,馬蹄落下去發出清脆的回聲。跟在探馬赤軍後,漢軍、蒙古軍紛紛走下河岸。
“好了,點火!”埋伏在雪堆裏的張二行一聲令下,幾十名凍得嘴唇發紫的山賊同時擦燃了火折子。雪地上冒出一溜青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河道中竄去。
“快,快上岸!”張國良顧不得再去請示主帥,大聲命令。
驚惶失措的元軍互相推搡著向南北兩岸擠,後邊的士兵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麼事,本能地向前湧。腳下的冰麵光滑無比,撞在一起的士兵們把握不住平衡,亂紛紛摔成了滾地葫蘆。
就在他們摔做一團的時候,“轟、轟、轟!”事先埋在雪下陶土罐中的火藥陸續炸開,迅速把冰麵從南到北犁了一遍。碎冰、雪塊還有北元將士的肢體交替著飛上半空。河道正中央的冰層受不住力,“嘎、嘎、嘎”裂出一道黑漆漆的縫隙。
“河麵裂了!”有人大聲哭喊。
“河麵裂了!”士兵們驚惶失措地亂竄。
此刻的元軍根本顧不上去抓岸上點火藥的卑鄙山賊,也再不肯聽騰格爾等人的指揮。在求生的本能支配下推開同伴,拚命向岸邊跑。紛亂的腳步宛若重錘,使得冰麵上的裂痕迅速擴大,冰冷的河水湧上來,將滑倒在裂縫兩邊的士兵卷下下遊。
“咯嚓!”承受不住壓力的冰麵徹底坍塌,滹沱河中間出現了一個二裏多長,兩丈多寬的死亡陷阱。站在河中央來不及逃走的北元士兵下餃子般落入河裏,厚厚的棉甲被河水一浸,立刻變得比石頭還重。
“救命!”幾個距離岸邊僅有五步之遙的士兵拚命向岸上的幸存者揮手。兩、三個心軟的士兵回頭相救,沒等拉住落水的同伴,腳下一滑,自己亦落入了河裏。冬天的河水冷得像刀子,從肋骨直插心髒。不一會兒,就將他們的哭喊聲凍僵在嗓子裏。
隨著時間推移,河麵越擴越大。已經死裏逃生的士兵唯恐腳下的殘冰再次斷裂,紛紛跑上了土岸。在河水中哭喊掙紮的士兵力量越來越小,在絕望中,眼睜睜地看著河水淹沒自己的鼻孔。
一隻、兩隻、三隻,數百隻,上千隻青黑色的手,從河水中伸向天空。也許在人生最後一刻他們試圖抓住些什麼,也許他們伸出手僅僅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一切已經不重要了,祥興四年冬,這幾千隻手永遠定格在北元殘部的記憶裏。
“銅頭、鐵尾、豆腐腰。咱們這次隻打斷它的腰梁杆子,接下來還有大菜要上桌!”張一行站在二裏之外的山坡上,對著遠處的河道指指點點。身邊的太行豪傑歡聲雷動,都為總寨主不費吹灰之力消滅數千元軍而感到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