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忽必烈捋著胡須,非常高興地打量坐在自己麵前矮凳上的怯薛長。雖然他不讚同月赤徹爾的某些觀點,但對方最後那句“參與者甚多”的分析,的確說到了點子上。

也許是因為盧世榮狡詐,也許是因為蒙古那顏們自己貪婪。強遷百姓這件事情從最初開始,就涉及了很多人的利益。太子真金把罪責都歸咎到幾個發起者頭上,考慮得實在太簡單。這件事情必須進行到底,即便底下有再多哭聲都無法停下來。從大元朝的國庫考慮需要忽必烈堅持,從穩定蒙古王公貴族的角度也需忽必烈堅持。

“但臣也有一個辦法可以既給國庫增加收入,也能挽回一部分民心!”月赤徹爾見忽必烈沒有發怒,試探著建議。

“說出來,朕聽聽你的辦法是否可行!”忽必烈笑著鼓勵。

“盧世榮為了彌補國庫虧空而不擇手段,表麵上對陛下忠心耿耿,實際上卻是國賊、蠹蟲!郭守敬借天象欺騙朝廷,也有欺君之罪。但天象無常,也許其所言未必是虛。至於趙秉溫麼,他是為了彌補修城虧空,被逼無奈而已。不過他們三個人都是漢臣,受他們害的也都是女真、契丹和漢人百姓,所以失去家園的百姓即便罵,也應該罵那些蒙蔽皇上的漢臣,不該把過錯歸咎到咱蒙古人和陛下頭上!”月赤徹爾開口,就把矛盾引到了朝中群臣族係之爭上。這本來是忽必烈最不愛聽的話題,從月赤徹爾嘴裏說出來,卻絲毫沒引起他的不快。

“小臣聽說盧世榮為國理財不到兩年,家資已過百萬。而如今各地物價飛漲,交鈔已經不可再用。可見其非但辜負了陛下的重托,而且貪贓枉法!朝廷中很多禦史都曾上本參他,包括一些色目人,都向皇上遞過折子!”這幾句話說得語無倫次,忽必烈聽了之後心裏卻亮堂堂的,仿佛有人在眼前點了一萬根蠟燭般。

“如卿之言,你是說物價飛漲,交鈔如紙的原因是朝有奸佞了?”忽必烈點點頭,不動聲色地問。

“陛下聖明!”月赤徹爾大聲回答。

“臣子佞,陛下聖!”這句話是古今不易的真理,既然盧世榮已經把國庫虧空補起來了,既然百姓已經被趕出家園了,既然周邊富戶已經開始奉旨遷徙入大都了,盧世榮的作用也就到頭了。為了他一個漢臣弄得皇室父子不合,百姓怨聲載道,的確不值得。

忽必烈沉吟了一下,心裏慢慢有了主張。看了一眼等待自己決斷的月赤徹爾,低聲問道:“你跟在朕身邊幾年了,朕一直沒計算過?”

“稟陛下,小臣十六歲入宮做怯薛,至今已經快二十年了。日後還想侍奉於陛下身邊,為我大元朝盡綿薄之力!”月赤徹爾心中狂喜,挺直了胸脯回答。

“嗯,光祿寺正卿告老還鄉,朕正愁沒人接替他。你去把那個職位擔起來,好好幹,別給你祖父博爾忽和父親失裏門丟臉。

“謝陛下洪恩!”月赤徹爾從凳子上滾下來,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響頭。光祿寺正卿兼管宮廷侍衛和皇家膳食、祭祀用度。正三品的職位雖然不高,卻是個可以溝通朝堂內外的實缺。因為這個職位可以私下向國君諫言,丞相之下的文武官員幾乎無人不關注。得到這個職位這不但意味著忽必烈的信任,而且還意味著月赤徹爾的家族得到了一個重現輝煌的機會。

忽必烈點點頭,伸手把月赤徹爾從地上拉了起來,低聲叮囑:“朕一直把你帶在身邊,視若子侄,今後太子那邊,你更要盡心盡力輔佐。過幾天,朕也打算放完澤出去做真金太子府的右詹事。還有哈剌哈孫,朕準備讓他入宗人府。朕年齡大了,以後什麼事情要你們年青人多動些腦子。曆代大汗打下來的江山不容易,大夥要齊心協力把它經營好!”

“陛下永不會老!”月赤徹爾真誠地祝願。抬起頭,看見幾根白發在忽必烈的額角輕輕飄動。

忽必烈的確老了,雖然從表麵上看依然精力充沛。但眼中的疲倦已經告訴了月赤徹爾他在勉強自己堅持。從今天的官職安排上,月赤徹爾能推斷出,忽必烈開始慢慢替真金鋪路,作為皇帝的近臣,他很慶幸自己又在關鍵時刻做了一個正確選擇。

至於盧世榮,月赤徹爾已經清楚地預料到了他的下場。“要不要給他通個氣兒,讓他臨死之前也感謝我呢?”月赤徹爾偷偷地想,眼中精光於忽必烈注意不到的角度一閃而沒。

下雪了,外麵風中夾著雪粒,打在窗戶上啪啪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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