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可是幾十萬兩的買賣!”趙秉溫急切地補充,“況且院落很小,似大人…..”他本意還想提醒盧世榮,臨街的那些新屋子雖然外表華麗,占地麵積卻都不甚大。作為商人或中等富戶的宅院尚可,若作為官員府邸,那可就太失麵子了。話說到一半,猛然想起盧世榮貪名在外。執掌國庫這麼長時間,自然不會住這種蝸居。況且這麼多房子,盧世榮一家人也住不過來。

“不知道大人欲郭某做何事!”郭守敬躬身施禮,追問道。如果盧世榮真的能出錢將所有新蓋住宅買下,不但整飭大都所造成的虧空可以填平,除了連本帶利歸還蓋新屋時向幾個蒙古那顏所借的銀兩外,二人也會有不少的收益落袋。隻是盧世榮先把自己師兄弟兩個逼得那麼急,又突然贈與這麼大恩惠,所求自己兄弟做的事情必然也屬於鬥膽包天之類,弄不好幾萬兩銀子沒賺到,身家性命也跟著賠了進去。

“很簡單,我想請你兄弟二人測算一下,這麼多窮人住在大都城內,是否有傷大元國運。想當年秦始皇橫掃六合,可是遷了天下富戶到鹹陽居住!”盧世榮用非常平靜的語氣回答,仿佛在商量尋常人家市場上買把菜般的小事。

“測算?”趙秉溫不明所以,低聲問。

而站在他旁邊的郭守敬卻已經白了臉。盧世榮的話他理解得很清楚,他也的確有能力幫上盧世榮這個忙。隻是自己平生所學天文、數術都是用來做學問的,大元朝的曆法經自己多年觀測,也是達到了曆代以來最精確的程度。將來的曆史上提起天文學的成就,肯定不會忘記自己的名字。但今天如果自己答應了盧世榮的請求,恐怕不僅玷汙了自己的名聲,還玷汙了頭上星空的聖潔。

“天文不會說謊,星象也不會騙人!”郭守敬清晰記得當年求學時,老師劉秉忠如何教導自己要嚴謹治學。但老師劉秉忠後來被忽必烈所器重……,腳下這個大都城就是在老師規劃的圖紙上一點點建造起來的。

一時間,他心中天人交戰,冷汗淋漓濕透了青衫。

“本官這樣也是為了替國家理財,陛下告捷需要銀兩,前方將士作戰需要銀兩,而城中物價又這麼高,那些貧民百姓根本就沒資格住在天子腳下……”盧世榮拍了拍郭守敬的肩膀,振振有詞。

“天機重重,人眼察之,難辯真偽!”郭守敬漸漸回過神,淡淡的說道。那一刻,他仿佛洞察了天地間一切玄妙。

“本官今晚就去稟明太子,從國庫撥三十萬兩歸二位大人使用!至於恭迎陛下凱旋的銀兩,明日早朝後二位大人就可到戶部支取。天像台太小了,如今有了好材料,那些儀器也該重新鑄造得更精密些!”盧世榮點頭回應。

小廝上來添茶續水,趙秉溫和郭守敬解決了迫在眉睫的難題,也不多叨擾盧世榮,當即起身告辭。盧世榮送二人出了大門,反身回來,立刻急匆匆向後堂奔去。

“皇城附近的幾十處待售民宅,我已經著人替老爺買下了。加上他們新建的這批宅院,大人一共掌控了中等民宅六百餘間,高宅大院三十二處。”管家盧升捧上一個賬本,低聲稟報。

“跟咱們合夥的謝道士呢,他買了多少?”盧世榮推開賬本,問起了合夥人的消息。姓謝的那個道士是他的老熟人,此人當年在江南也是數得著得大才子,現在卻淪落到裝神弄鬼的四處騙錢的境地。不過此人對自己倒是不錯,這用國庫銀兩買賣房產的主意,除了他外,別人還真想不出來。

“他手中本錢少,隻買了二十餘間小屋。不過小的聽人說,這幾天伊實特穆爾、伊徹察喇、薩裏曼幾家的管家都在私下買宅子。”管家抬起頭,討好地彙報。

“嗯!無妨。參與的人越多,咱們越好賺!”盧世榮擺擺手,非常大度地表示自己不在乎有人分羹。那幾家蒙古大豪肯定也是被謝道士給鼓動起來的,有他們參與後,朝堂上隻會對自己的計劃更有利。隻要明天郭守敬的本章遞上去,太子真金答應了,今年國庫肯定被銀子裝滿。而大都城居高不下的物價也會因為人口的減少而出現回落。這都是他盧世榮的功勞,整個蒙、漢、色目臣子中,找不出第二個這麼有本事的人物。

仿佛猜中的他的心事,窗外,幾隻經了霜的蟋蟀扯開嗓子,大聲喝彩。

祥興四年冬初,郭守敬據天象上本,請太子真金以富貴之家充盈大都王氣。真金與百官合議後頒旨,以慶賀都城竣工為由,遷山西、河北諸州富戶入大都。同日,下旨“詔舊城居民之遷京城者,以資高及居職者為先,定製以地八畝為一分,其或地過八畝及力不能作室者,皆不得冒據”。

旨下,京城地價暴漲,高宅大屋銷售一空。身居陋室,宅院占地麵積不足,以及家境貧寒的百姓,皆被趕出新城,前往舊城或更遠的鄉間居住。

七日後,忽必烈回到大都,但見街道整潔,沿路館舍翻茸一新。老懷甚慰,召郭守敬、趙秉溫等有功者十餘人,當眾嘉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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