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萬歲退而求其次吧!”卓可苦笑著勸道,“未擊敗韃子前,別再想親政之事。文大人當日退了一大步,萬歲若再步步進逼,天下之心盡失,到頭來,恐怕什麼也剩不下!”

在無法取得意見統一時,相互間退讓與妥協未必不是解決之道。文天祥對外雖然強硬無比,對內卻一直在遵循著妥協這個原則。這也是他五年多了權力越來越大,人望也越來越高的原因之一。經曆了一場風波,卓可再看文天祥的舉止,除了不滿之外,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感悟和一些欽佩。

“怎麼個求其次法?”趙昺追問。

“維護約法,讓宋瑞作繭自縛。一天有約法在,萬歲就能得一天平安。”卓可以非常清晰的語言回答道。

如今,強弱之勢已經分明,天下肯定有無數擅長審時度勢者知道該在大都督與皇帝之間如何選擇。沒有了軍隊,沒有了朝臣,能保護皇家的就隻剩下了約法。正如陸秀夫所言,約法的一方麵束縛了皇權,另一方麵,也給皇家提供了最大的保障。

所以,無論文天祥還是其他人,欲想行堯舜相禪之事,都必須踏過約法這道坎。而所有忠於皇室者,現在的首要任務都是想方設法捍衛它。因為,在刺客風波後,約法已經是皇家的最後屏障。

眾人喟然以應,這也許是目前情況下,他們能為皇家做的唯一件事。人們哀歎著,抱怨著,亂紛紛表達著自己心中的無奈。卻沒有注意到,他們對約法的態度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向了截然相反一麵。

大宋內部的任何變化都逃不過別有用心的觀察者的眼睛,不到十天,泉州城內發生的故事沿著秘密渠道被送到了長城外。

“不愧為朕的伯顏,略施小計,就把文天祥折騰了個手忙腳亂!”鱗鱗而行的禦攆上,忽必烈扔下從南邊快馬傳回來的情報,大笑著點評。

這次,他布置在泉州的細作終於搶在報紙的前麵,為他發來了關於殘宋內部紛爭的詳細情報。雖然為了製造這場混亂,潛伏在泉州城內的細作折損過半,但是能在決戰之前引發殘宋內部動蕩,付出的代價還是非常值得。

“那些漢人總說什麼決勝於疆場之外,卻從來沒真的實現過。伯顏丞相剛好給他們上了一課!”已故丞相綿真之子,怯薛完澤看了看葉李,不動聲色地“踩”了對方一腳。

對於朝中的漢人,完澤沒有半點兒好感。在他眼裏,漢人都應該是治器的奴隸,驅使他們造炮、造車、鍛造鎧甲很好用,出謀劃策和領兵打仗都不是合適人選。

“文賊心懷不軌,偏偏弄了個約法來撐門麵。結果這回作繭自縛,倘若沒有約法在,憑著宋帝這番作為,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唉……”葉李裝做沒看見完澤的白眼,搖頭長歎。

當年在南方時,葉李的名氣不亞於宋瑞。可現在,文天祥在福建名利雙收,而葉李雖然在漢臣中間也算位高權重,在百姓評價中終逃不過“漢奸”二字。所以,無論出於文人相輕的本能還是其他目的,隻要有詆毀文天祥的機會,葉李向來不會放過。

忽必烈抬起頭,很詫異地看了葉李一眼。他不知道自詡為忠心的葉李從何處得出了文天祥作繭自縛的結論,照這個道理來反推,文天祥趁亂驅逐趙昺就正確了?難怪呼圖特穆爾說漢臣都不可信,如是看來,他們的忠心的確隻屬於強者。一旦強者處於弱勢,這些人翻臉肯定比翻書還快。

葉李心思何等精細,目光與忽必烈的眼神一交,已經察覺到自己失言,趕緊低聲補充道:“文賊若篡了位,殘宋內部必然大亂,我軍趁勢而進,則可一舉而滅之!如是,陛下千秋霸業可成!”

“朕知道,但文天祥沒有那麼不知輕重。況且眼下他集軍政大權於一身,也和皇帝差不太多了。倒是這裏很奇怪,你且來看”忽必烈沒等葉李解釋完,已經把興趣轉移到另一份關於南方的人事變動的諜報上,“劉子俊封威遠侯,入廣南西路出任安撫使。廣南西路安撫使王世泰調任南洋安撫使,監管海外諸島民政。戶部尚書杜規封清遠侯,交卸海關總使職務於陳綱。原南洋總督陳複宋回朝述職,封忠勇伯,接替劉子俊出任監察院正卿職務……..文賊一下子提拔了這麼多無名小輩出任要職,又把幾個得力爪牙分派到外邊去。莫非其中有什麼變故不成?”

葉李順著忽必烈的手指看去,細作送來的情報上,劉子俊、曾寰、杜規、陳龍複等他很熟悉的英豪最近都被授予了爵位,按大宋新法,這種爵位雖然沒有領地,卻代表著大宋將永遠記住他們對國家的貢獻,他們的子孫後代憑著爵位更替,將享受免費入國學讀書,出仕、參與選舉和科舉等一係列優惠措施。這讓葉李感到心內酸溜溜的,非常妒忌。但在妒忌的同時,他又非常快意地得出了一個結論:“文賊內部不穩,其爪牙顯然不滿於他對宋室一再容讓。所以,文賊不得不給他們加官進爵,又設法分散他們的權力。”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