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知道大夥看不起新附軍,在他心底對隻會欺壓百姓的兵痞們也沒什麼好印象。但想想文忠那個時代,土匪、偽軍被八路整訓幾個月,照樣可以悍不畏死,破虜軍目前的形勢,無疑比文忠那個時代好得多,至少有了一個大後方可供新兵訓練。從任何角度上講,消化新附軍的工作應該提到日程上來。否則將來大批漢軍被破虜軍俘虜,總不能像對待雙手沾滿鮮血的蒙古武士那樣,送到山裏挖媒吧。況且當年破虜軍剛剛起家時,也是融合了大批新附軍才形成了一定規模。
“咱們這裏多少人是當過新附軍的,現在不一樣跟韃子硬撼麼?肖鳴哲和楊曉榮老跟我抱怨他們麾下兵少,地盤大。現在給他送兵過去,他們還會挑肥揀瘦不成!”文天祥幽默地總結了一句,繼續命令道:“給第三師下令,新兵送到後,一邊訓練,一邊作戰。讓肖、楊兩位尋找機會向北擠壓,別讓伯顏太輕鬆地實施他的戰略目的!”
眾人都笑了起來,以第三師在側麵施壓,是一個分散伯顏注意力的辦法。三萬多新附軍到達廣南西路後,與當地破虜軍結合起來,就有近五萬兵馬擺在夔州和荊南兩路邊上。如果伯顏有意大舉突入江南西路,必須得考慮一下夔州和荊南的安全。畢竟在荊湖南路的塞因德齊已經被楊曉榮打成了驚弓之鳥,見到楊字戰旗連城門都不敢出。
“怕是伯顏不會上當,如果我是蒙古軍統帥,此刻重兵壓在鄂州,可以根本不理會廣南西路的肖將軍和楊將軍。一邊尋找最佳機會與鄒將軍決戰,一邊以小股騎兵分散突擊,進入江南西路進行破壞。遇到民軍則擊之,遇到大隊破虜軍則避之。就像狼群攻擊獵物一般,先放盡了對手的血!”被曾寰一手提拔起來的參謀新銳宋清濁沉聲說道。
幾個和他一同自指揮學院畢業的年青參謀快速在沙盤前布起陣勢,一方以黑旗代表元軍,一方以紅旗代表破虜軍,黃旗代表民軍“廝殺”起來,片刻之間,剛剛光複的江南西路就一片狼藉。
蒙古軍名聲很差,所以可以根本不在乎名聲,憑借優勢的機動能力繞過宋軍防線,四處破壞,四處殺人放火。而破虜軍有限的兵力無法分散,處處被動。雖然有新修的要塞保護,代表民軍的黃色角旗亦很快被清理出沙盤之外。
圍觀的眾人臉色越來越凝重,這是蒙古人最擅長的放血戰術。漢軍北上,蒙古軍南下的意義就在於此。當年,處於劣勢的蒙古人就是憑借此招吃掉了比自己強大數倍的金國,如今,他們又衝著剛剛站起的大宋撲了過來。
“我建議將陳吊眼將軍撤回兩浙,從第二師抽調一部分人馬進去江西!”張元看出了文天祥無奈,上前建議。目前大都督府所做的應對,都以牽製,遲滯為主。而伯顏是百戰名將,如果他刻意求戰,雙方難免要在江南西路來一場硬仗。
他是出了名的擅長防禦,當年邵武一戰,曾經以幾百人拖住了王積翁的兩萬大軍。在那之後,他進入興宋軍輔佐許夫人,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建樹,但數年來沉沉穩穩,也從沒有過一次失手的記錄。所以此言一出,立刻博得一片附和之聲,連參謀長曾寰都將目光看向文天祥,期待他能考慮這個建議。
“陳舉將軍不能撤,王師北渡後,天下無數人都在看著!”陳龍複搖搖頭,說道。聲音雖然低,語調卻強硬得不容置疑。“況且還有很多有心人,在咱們背後等著,等著…….”他說不下去了,也不願意說是誰。
眾人一片默然。
單純從軍事角度上講,陳吊眼倉卒北上的目的是防止元軍大舉進攻兩浙,把戰火燒到敵軍占領區域。如今伯顏人馬大部分已經過江,陳吊眼當初的戰略目標已經完成,隨時可以南撤。
但勝負之機不光在戰場之間。
大都督府當年與皇室在臨時約法中約定,在光複大宋故土之後,召開約法大會商討國是。在很多人眼裏的理解就是,光複故土之日,即丞相還政與皇上之時。憑此妥協條款,才避免了皇室與大都督府進一步決裂的可能。如果此時把陳吊眼撤回來,在一些人挑剔的目光裏,即意味這大都督府永遠不願意光複舊土。不但會讓天下豪傑寒心,還會刺激得保皇人士蠢蠢欲動。
背後的破壞永遠比正麵的敵人可怕,因為你不知道身後時候就處於危險之中。況且此刻大都督府內部亦不是鐵板一塊。
隨著控製地域的快速膨脹,大都督的行政機構也越來越龐大。由於各自的職責範圍和做事風格差異,官員們之間也漸漸有了自己的小圈子。還有一些後起的利益階層,也努力在決策圈尋找著自己的代言人。這些都是一個政權內部難免出現了情況,憑著在官場中十幾年的治政經驗,文天祥、陳龍複等人小心地維護著大都督府內部的平衡。雖然很多時候,這些工作讓他們心裏感到非常疲憊。
文天祥知道一個可以讓所有人用一個聲音說話的辦法,但他們卻沒有任何勇氣去嚐試。那是來自文忠記憶深處的妙計,千年來,儒家治國者用過,數百年後,也有無數打著各種旗號的人嚐試過。
有著兩份不同記憶的文天祥知道,這個辦法代價太大,不到萬不得以,他想都不願意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