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元的皇帝比大宋的皇帝英明得多。侵犯皇家利益的人,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萬劫不複。

戰爭、內政、皇帝、大宋,仿佛有一團亂麻在伯顏腦子裏攪著,讓他瞬間頭大如鬥。突然,眼前仿佛有靈光一閃,伯顏騰地一下從帥椅上跳起來,衝著帳外大聲命令道:“來人,把李儒給我叫來,不,請來,把治亭先生給我請來。還有張天師!”

門口的親兵不知道伯顏為什麼突然由憂轉喜,答應一聲,匆匆跑了下去。

不一會兒,帳外傳來一陣悉悉嗦嗦的腳步聲,一個四十多歲,峨冠博帶的儒者和一個手持拂塵,麵帶媚笑的道士走了進來。

伯顏放下手裏的公務,笑著站起來迎了上去。一邊做足禮賢下士的姿態,一邊對親兵命令道:“來人,給二位先生奉茶。要今年的君山銀針,莫要加奶!”

“多謝大人!”一儒一道笑著唱了個肥諾,在伯顏安排的椅子上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他們都是伯顏相交多年的“朋友”,在蒙古重臣中,伯顏丞相一直是對漢家諸學涉獵最廣的,也是達到境界最高的。不領兵在外的時候,他的府邸內幾乎是日日高朋滿座,光吃閑飯的幕僚、門客就養了兩千多人。很多歸順的北元的大儒們都認為伯顏有昔日信陵遺風,願意與他交往。而實際上,與伯顏交往也是出仕的一條捷徑,不像其他蒙古官員那樣講究血統,伯顏用人一向講究唯才是舉,對出身、民族並不考慮太多。

像李儒,本來是個落第多次落魄書生,因為無意間寫了幾首歌頌蒙古人戰功的詩詞,被人發現,舉薦給了伯顏。很多幕僚嫌棄他沒功名在身,為人齷齪,十分瞧他不起。而伯顏卻從細節小事上發現了李儒的才幹,經常委派他幹一些安撫地方事情。李儒每次都完成得很好,漸漸在伯顏的幕僚圈子裏成為核心人物。這次大軍南下,伯顏點名帶上了他,一路上出謀劃策,好不威風。

而張天師能與伯顏同行憑的卻是上一代的交情。當年三十五代天師張可大拿著大宋的供奉,私下裏卻偷偷與忽必烈勾搭,為蒙古人把江南萬頃良田變為墳場立下了汗馬功勞。三十五代天師功德圓滿後,奉忽必烈之命總領江南道教的三十六代天師張宗演出繼續利用裝神弄鬼的本領替北元賣命,門下道士非但免費替北元打探破虜軍機密,還參與了幾次刺殺文天祥的行動。

這些行動失敗後,天師教因為其無恥的賣國行為受到官府打擊。道士們賴以招搖撞騙的畫符捉鬼燒香灰等勾當,也因為各地圖書館和醫館的建立而漸漸沒了市場。今年破虜軍在兩廣和兩浙戰場接連獲勝,眼看著就要打到龍虎山下。張天師為了順應天命,不忍施展法術在萬裏之外以天雷劈死文天祥,也不忍灑豆成兵讓生靈塗炭,隻好帶著老婆孩子偷偷逃到了江北。

但北方除了兩淮這種窮苦之地,其他大部分地區都是長春教的勢力範圍。龍虎山弟子們在北方行走可以,要想與江南一樣發展勢力,長春教決不答應。論投敵先後,長春教比龍虎山早了幾十年,在蒙古貴族圈子裏的根基,遠非天師教能比。三十六代張天師在江北的日子過得一天不如一天,因此對江南的舊時盛事甚為懷念。剛好伯顏率軍南下,張天師就再度順應天意,找上門來,商談雙方進一步合作事宜。

侍衛們很快端來幾杯新茶,是完全按漢人的規矩衝泡的,香氣四溢。長長的葉尖在潔白的茶杯裏上下起伏,看上去格外有一番韻味。

“人生起伏,就像這水中銀針,不知道幾時才得安寧呢!”伯顏作了個請的手勢,端起一個杯子,自己先喝了起來。相比江南新茶,他更喜歡飲用奶燒的茶磚。但待客有待客之道,像李儒與張天師這種內心越卑鄙齷齪的人,越在意你表麵對他是否尊敬。把牌坊給他立好了,讓他賣祖宗八代給你,他都不含糊。

果然,一儒一道見伯顏如此客氣,內心之感動無以複加。端著茶,各自品了品,立刻開始了長籲短歎。

“是啊,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碳兮,萬物為銅。世事如沸水,我等浸泡其中,浮也罷,沉也罷,順天應命而已!”張天師長歎道。

“雖然起伏不定,未必不能留一份清韻在世間呢?”李儒表麵上的處世態度顯然比張天師要積極,笑著回應。

“是啊,我大元順應天命,吊民伐罪,仗也打了幾十年了。可世間總有一些人逆天而為,讓百姓遲遲得不到修養。本帥如今又奉命南下,想想今後戰事,心中亦如有一鍋沸水在燒啊!”伯顏搖頭,苦笑道。

幾句客套話揭過,賓主都急於奔向正題。一儒一道猜不出伯顏今晚叫自己來的目的,隻好又一句,沒一句的胡扯。扯了一些關於茶的人生感悟後,終於,李儒忍耐不住了,放下茶杯,訕訕地問道:“卑職想,丞相今晚叫我們來,應該不隻是品茶吧!”

“當然,我想請二位攜手,幫我殺一個人!”伯顏點點頭,微笑著回答。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