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將來下發鋼弩時,哪個士兵領了哪把弩,一定要根據編號記錄,戰場上,人在弩在,弩亡人亡。”劉子俊低聲建議,他的想法和簫資一樣,極其重視技術的保密性。這是大宋朝的習慣,當年神臂弓初現,朝廷就曾把所有會製造神臂弓的工匠集中到汴梁,一個不準外出。
文天祥笑了笑,對劉子俊的建議不置可否。文忠設計的那個弩是東方弩和西洋弩的綜合體,結合了東方弩箭的括機和西方弩箭的金屬弩臂和齒輪傳動技術,所以看起來非常新穎。但無論是鋼弩還是不遠處那架被大夥視為神物的腳踏簡易車床,其實設計思路都不複雜。一個老工匠拆裝幾遍,輕易就可以複製出類似的產品。
“關鍵在不斷更新,讓自己的進步永遠比敵手更快。而不是抱著前人的老底不放,那樣,保護了自己的技術,同時也封閉了自己接受外來技術的可能”。一個聲音從文大人心底湧起,看來又是異世界那個文忠的想法。這段記憶,帶給文天祥的不僅僅是一些技術上的總結,不知不覺間,已經改變了他的思考方式。
翻看了一下工匠們在簡易車床上加工出來的傳動輪,文天祥又問道,“那個灌爐呢,你搭好了沒有”。
“剛剛搭好,按丞相大人的吩咐,就在裏邊”簫資老實的回答,“那種方法大夥沒聽說過,誰也不敢先試”。
這些日子忙前忙後,所接觸的知識已經超過了簫資能吸納的極限。把生鐵這麼快炒成熟鐵,把熟鐵滲碳為鋼,利用回火調節彈性。各種知識都是他從來沒接觸過的,在發現自己原來所學狹窄的同時,簫資也更理解了文天祥所寫那本“天書”以及世界的博大。所以在努力消化新知識的同時,他也盡量采取穩紮穩打的方式,避免錯誤和事故的發生。
灌爐已經幹燥了幾天了,由於對文天祥的書中提及的煉鋼方法還沒有吃透,所以,他不肯輕易讓工匠們去嚐試。百丈嶺上材料稀缺,比原材料更缺的是成熟的工匠,兩項中損失哪一樣,簫資都覺得是罪過。
“我來試試,這種方法的好處是速度快”,文天祥笑著脫下外袍,走向灌爐。若以另一個世界文忠的眼光來衡量,輜重營軍械監需要繼續努力改進的地方還有很多。在文忠的記憶裏,還有一種平爐和一種簡易轉爐可以直接將鐵水煉成鋼,但那兩種方法都需要穩定的根據地。屬於大投入,大產出的方式。而灌鋼法適合隨時需要轉移的遊擊區,並且對技術要求不高。民國期間,山西一帶的民間武裝,用的全是這個辦法。日本人來了,大家將灌爐用土埋掉,帶著成品迅速轉移。隻要找到丈把寬的地方,立刻可以另起爐灶。轉瞬煉出適合打造刺刀用的精鋼來。
“那怎麼行”,簫資一下子跳了起來,抓起文天祥脫下的外套捧在手裏,結結巴巴的說道,“丞相,不要折殺末將。末將親自去試,今天一定灌出合格的鋼來”!
“不妨,我隻是想給大夥做個示範”,文天祥推開簫資,從一個老工匠手裏接過一雙棉手套,一邊灌爐的位置走,一邊喊道:“貴卿,你給我打下手”。
“是,末將尊命啊”,杜滸拉長聲音回答,甩掉外套,露出結實的肌肉。知道文丞相又要傳授大夥絕技了,很多老工匠把手中的活計交給當徒弟的士兵,紛紛趕來,在過午的日光下眯縫起眼睛。
“丞相看得起我等,是我等之福啊!楞什麼,開火,給丞相大人打下手去”!鐵匠李二扯著嗓子吼了一聲。圍觀工匠和士兵回過神,喜滋滋的向灌爐跑去。搬熟鐵的搬熟鐵,添炭的添炭,一會將灌鋼工作準備停當。
文忠記憶裏的灌鋼爐不過是炒煉爐的一個延伸,同樣是適合遊擊戰的“找到地方就能煉,煉完了帶著成品迅速轉移的需要”。一前一後兩個爐室成“日”子形串連,鋼爐在前,炭爐在後。最好的煉鋼材料是用焦炭,百丈嶺上用來燒焦炭的泥炭(煤)奇缺,所以用木炭和焦炭六四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