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夢捧起茶杯,大概是放了有一會兒了,茶已不那麼燙了,喝著正好。
“你不問問皇兄囑咐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安排麼?”朱瞻墡問道,眼睛看著手中的茶碗。
“安排了什麼我還能改變什麼麼?所以,也無所謂,大不了又是樂安堂,再壞一點無非就是死。”知夢說道,口氣不痛不癢,似乎事不關己。
“不會的!”朱瞻墡忙反駁道。
知夢抬頭看他,訝異於他激烈的口氣。
朱瞻墡忙又解釋道:“皇兄不會那麼做的,他一向十分心疼你。”
知夢露出個冷笑:“五殿下何時回去?”
朱瞻墡放下杯子起身:“你好好歇一歇,我回去向皇兄複命。”
知夢沒有遠送,隻到了這小小門口的廊下,山上的雨水更大,此時沿著房簷如珠簾一般流瀉而下,朱瞻墡撐開傘走過那一道雨簾模糊了身影。知夢轉身回到禪房這才有心思把這裏好好瞧一瞧,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幹淨倒是真的,隻這一點就讓知夢滿足了。
床邊放了套幹淨衣衫,不是衲衣,隻是粗布衣服,像是尋常人家姑娘們穿的,知夢衣服濕噠噠的粘在身上不舒服,索性就拿了那衣服換上,以前在樂安堂穿過還不如這樣的衣服所以倒也還習慣,盆架上搭著兩條手巾,知夢抹了抹臉擦了擦頭發便無事可做了,想來該去找老尼說說話兒,起碼在這裏她是個什麼身份該搞清楚。
提了傘剛推開房門隻見老尼撐著傘已快到門前了,知夢便停了腳步等著。
老尼六十上下的年紀,不善言談,與知夢也不過說了兩句“安心住著,此處甚是清淨”之類的話,知夢問起每日的功課老尼便露出一絲笑容:“功課每日三次,姑娘若是樂意跟著聽聽便去,不願意也不強求。至於平日裏做什麼也隻看姑娘樂意。”
想來定是朱瞻墡與老尼說了要照顧她的吧?
知夢謝過又送了老尼回去回來便躺下了。山上的風大些雨也大些,裹了裹薄被,知夢想著朱瞻墡那一身濕噠噠的衣服趕回去會不會著了涼,翻個身,又想朱瞻基,他讓朱瞻墡送自己到這裏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幽禁還是讓她落發?
無論哪種,隻要他不再來與她糾纏不休她也就知足了。
雖心裏事多,知夢這一晚卻鮮見睡得安穩,夢裏頭都是花花草草。
早起,窗外有鳥鳴聲,推窗望去,雨已停了,樹葉草葉上的雨水未來得及退去此時正反射著太陽的光芒,星星點點的光亮煞是耀眼,空氣中還有一層淡淡的水霧。
知夢驀地便想起了年幼時每每下雨便與椿芽兒推了窗看,偶爾一道閃電過去照出庭院中樹的可怖形狀她便故意講些神仙鬼怪的嚇椿芽兒,椿芽兒膽小,常被她嚇得半夜也不敢起來出恭。那時候早起推開窗子似乎也是這番景象,清新的還帶著寫泥土的腥味兒。
把知夢自回憶中拉回來的是一個小小的女尼,手裏捧著一個小小的木托盤,上頭一碗粥一個饅頭一小碟鹹菜,見知夢瞅她她臉便微微一紅:“師傅讓我給姑娘送早飯來。”
知夢忙走到門邊接了過來謝過,心裏怪著自己今日起來晚了,若讓她們將自己當成了貴客就不好了,這本是佛門清淨地再弄個等級之分難免惹了佛祖不高興。
草草洗了臉吃過飯知夢讓這小尼帶著自己在各處轉了轉,大致熟悉了下,然後又去找那老尼求她派了份差事給自己。如此她才能住的安心。
山上的日子很單調,但在知夢看來並不無聊,每天三遍功課她也一次不落,每晚睡前還要多默念幾遍,老尼聽說她識字便十分高興,專收拾出了一間禪房給她,讓她教導想習文斷字的來跟她學。
知夢便先教了百家姓三字經千字文之類再漸漸深入,女尼們平日裏也無他事索性便都來跟著學,教的認真學生更是認真,每天倒也其樂融融。
平靜愉悅的日子讓知夢幾乎忘了那曾經所有的不快,直到那個她以為永遠都見不到的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