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馬上便到京了,朝中忙著接駕事宜,內宮裏,已多日不曾認真打扮的妃子們開始了淘鐙胭脂水粉的活計,各宮裏針線上的人又忙碌起來為主子量體裁新衣,坤寧宮派人來請說皇後娘娘預備著做新衣,正巧夫人也一並做一套。

知夢不好推辭便來了,胡氏穿著半舊的襦裙在給花兒澆水,不知道在想什麼,花灑裏的水澆到自己鞋上也沒有察覺,直到宮女過去跟她說了她才回過神來對著知夢歉意一笑:“你看我,什麼都做不好,澆個花兒也不會。”

“娘娘去換了鞋襪吧,涼了腳可不是鬧著玩的。”知夢說道。

“嗯,知夢你暫且先坐著,我馬上就換好。”胡氏進內裏換鞋襪去了,知夢瞧瞧便拿起花灑繼續澆剩下那幾盆花兒,看來,主人是近來沒有好好打理,枝枝蔓蔓的,心裏有了事自然顧不及其他的,這美麗的花兒便跟著遭了殃。

胡氏出來了,折騰一番量完了了尺寸兩人坐下來說話,說著說著便說到朱瞻基要回京的事,胡氏低頭瞧茶碗低低說一句,又像是自言自語:“皇上東征身邊也沒個人照看,當初你便該跟著去。”

“不是還有太監們跟著麼,反正皇上凱旋而歸了,看來也無事。”知夢說道,心裏卻在忖度著“你該跟著去”一句,真耶假耶?

如今她也猜不透了,這些天分析著張承的話已讓她頭疼不已了,這諸多的人在她腦中吵個不停笑個不停。

朱瞻基終於回宮了,隻是未到後宮便先升殿議事待回到乾清宮中時已是上燈時分,進殿見到知夢第一眼他笑了:“容兒瘦了。”

“你也瘦了。”知夢說道。

第二眼,不顧在場的諸多宮人他攬她入懷在她耳畔低聲說著:“容兒,我想你。”

“嗯。”這個有力的懷抱讓知夢覺得一下子便安了心,可惜,此時她不能告訴他一個好消息了。

“嗯是什麼?是想還是不想?”朱瞻基問道。

“車馬勞頓,先用了膳然後去給太後請安然後再去看看小公主,還沒賜名呢。”知夢說道。

“嗯。”朱瞻墡拉著她坐下又細敘一番離情,隻字不提這宮中的事。

也許是太忙碌,也許是……也許是沒有接到王太醫的折子吧。

雖這樣寬慰自己,但知夢心裏仍舊有些不是滋味。

用過膳,朱瞻基去仁壽宮請安了,二更快盡了他身邊的太監來傳話說皇上十分喜歡小公主,所以今晚便留宿貴妃宮中了。

知夢躺下了,覺得胸腔裏一團火,燒得她直疼,疼得受不了便縮起身子死咬著嘴唇。

她知道他不是她一個人的,她知道他欣喜於有了子嗣,她都知道,可……疼,疼得想死,耳邊好像有一個軟軟的聲音在跟她說話:娘親,你來陪我啊,我一個人好沒意思……

睜開眼卻隻有昏黃的燭火和影影綽綽的影子。

不,孩子,娘親還不能來陪你,娘親要為你報仇的,你等等,再等等娘親……

閉了眼,耳邊便是咯咯的銀鈴般的笑聲。

知夢早早起了,挽好頭發順便看眼鏡中的人,冷冷清清的樣子,伸手摸摸眼角,沒有腫,心疼得要死居然沒有一滴眼淚了。

按照習慣推開窗子,八月末了,空氣裏浮動著涼氣,遠眺,仍舊是魆黑的宮殿,望不到邊也望不到人。

“容兒!”有人叫她。

知夢回頭,嘴角一抹淡淡的笑:“這麼早,今兒還要上朝麼?”

她聽得到自己聲音的平淡無波,像一汪死水。

朱瞻基旋風般衝過來抱住她,想要把她攔腰截斷一般的力氣。

“怎麼了?”知夢問道。她很訝異為何自己心裏沒了委屈眼裏也沒了眼淚。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這個傻瓜,為什麼一聲不吭?”

“都過去了,漢王的事擺在眼前,國事為重。”知夢說道,拍拍朱瞻基的背,“梳洗過了麼?我去讓他們準備早膳。”

“容兒,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朱瞻基仍舊不肯鬆手。今早貴妃告訴他的時候他隻覺得五雷轟頂,他留她一個人待在那空落落的殿裏。

“沒事了,都過去了,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兒麼?”知夢說著,忽然覺得,這個懷抱也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溫暖和安全。

“容兒,我會查出來的,你放心,我會給我們孩子一個交代。”朱瞻基拳頭緊握,指節發白。

“逝者已矣,況且,太醫說是因為母體太弱所以保不住,跟別人沒有關係。”知夢說道,“要誤了上朝的時辰了。”

“朕今日不上朝,朕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朱瞻基說道,命人押老太醫來。

手被朱瞻基緊握著,知夢挨著他坐著,心靜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