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蕭知夢將盒子放在桌上,重換了衣服漱漱口去去酒氣,今天犯了酒戒,看來今晚不用念經了,何況也無心念了。

麵前,她用了兩年多的深褐色蜜蠟念珠和那墨綠的竹笛挨著,柔和的燈光下似乎也在泛著柔柔的光,說來這兩樣東西若有個最合適的去處便是大唐時候王摩詰之輞川別墅了,下朝便歸家念經,閑暇時攜笛遊於空山之中,輕吹一曲與鳥鳴同趁山幽,那是怎樣的閑適自在。

如今,這微微泛著綠光的竹笛似乎已染上了些煞氣, 盯著它看久了仿佛便化為一道墨綠的劍光直奔著心房而來。

輕顫一下蕭知夢回過神來,再看那竹笛已是別有一番滋味,猶疑著伸手拿了竹笛放回盒中便不再碰,似乎那是一件見血封喉的利器。

靜不下心念不成經,生怕褻瀆了佛祖,蕭知夢便趺珈而坐默念《金剛經》,忽聽得窗戶上“噗”的一聲,深夜中聽來有些可怖,她雖有些惴惴仍舊披衣下床推門去查看,廊下一隻小小的死雀,抬頭看看,窗上有一點殷紅,拾起雀兒它還輕輕抽搐了兩下才斷了氣,知夢返身回屋拿了翻花土的小鏟在樹下將那可憐的雀兒埋了。

每次朱高煦深夜召見她之後便會導致一次這樣的殺生,這業倒不知道要算在誰頭上。

繼續趺珈打坐,不知怎麼腦中卻不停幻想著雀兒被割破胸膛擲於窗上的情景,那一點殷紅也漸漸放大,耳邊又聽聞一句:“現如今,還敢殺人麼?”

驀地睜眼,蕭知夢大口喘著粗氣,左手輕拍著心口右手微抖著倒了杯涼茶兩口喝下,現如今,自己還有選擇的餘地麼?

這一夜蕭知夢睡得極不安生,迷糊中床邊似乎站了道黑影,從頭到腳濕漉漉的,散亂的發都貼在臉邊,水珠順著發絲低落地上,落地那一刻似乎還有“滴答”一聲。

“小姐,你為何見死不救?為何眼看著我被奸人投進湖中?還我命來……”

濕漉漉的頭抬了起來,一雙血紅的眼,知夢便想起了那窗上雀兒的血跡,一樣的血紅。

忽然那影子被一個陰笑著的男人拖走了,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撲通”一聲,像是什麼東西落水了。

場景忽然又變成了一間簡陋的房屋,一個華服女子手持著剪刀圓睜雙目看著眼前仰麵躺著輕輕抽搐的男子,他灰藍的袍子下擺滿是殷紅的血跡。

蕭知夢忽地坐起來,抬手一摸額頭,滿滿的冷汗,燈還燃著,看樣子她並沒有睡多久,裹著被子退到床角,眼神警惕地掃過房間沒一個角落,生怕哪裏出現一些不該出現的東西。

“椿芽兒,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能力救你,對不起。”知夢喃喃道。

因為害怕再做噩夢,蕭知夢也不敢睡,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七月的天亮的早,知夢出門舀水時已經霞光滿院,頭一歪便見到樹下那一抔小小土堆攢起的新墳,窗上那血跡已幹了,加上以前那些此刻看來倒像是點點落梅。

洗完臉對鏡梳頭門外有小丫環說著“蕭姑娘,膳食來了。”

清粥小菜基本就是她的一日三餐,朱高煦雖命廚房要翻了花樣來做,可兩年多下來什麼好廚子的耐心也會被每日煮粥磨光,廚子偷了幾次懶,拿了剩下的粥熱了添了些香菇、雞蓉湊數,知夢雖心知倒也不計較,自此後廚子愈發懶了,常是早上煮了一鍋,中午和晚上加些不同佐料送來,反正她不告狀漢王便不知,管家的夫人們恨不得她吃了餿飯冷湯才好自是無人過問,於是,日子也就這麼過來了。

吃完了收拾好碗碟重又放到門外,待會兒自有人會收了去。蕭知夢拿了帕子舀了水仔細擦拭桌椅,然後坐下來翻翻書記記曲譜,這一天很快也就過去了。

一天天過去,蕭知夢亦日漸忐忑。雖然她從未見過皇帝,但也知道他生性多疑且嗜殺,行差踏錯一步可能就身首異處了,她雖不畏死卻也害怕刀劍之利,想起被她殺死的那男人的痛苦表情,想必是痛徹心扉的,一設想那種情景都會手腳發涼。

九月,聽說皇帝已在回京途中了,朱高煦命她好生練習著,並命人給她送來好些蘇杭采購來的服飾,那些衣服,單看著就很美了。

下旬的一天,知夢正記曲譜,又有丫環來請說王爺召見,命她換上新衣服帶上竹笛前去,頓時一抹悲涼淺淺地在心中漾開,想她自小也是錦衣玉食奴婢成群,誰知今日竟淪為此等境地。

雖丫環前去,原來隻是趙王來了,兩人今日沒有推杯換盞、歌舞伎樂,隻是分坐左右拿著壓手杯喝茶。

“知夢,吹奏一曲給趙王聽聽,看看比之他府中那個如何?”朱高煦說道。

“不知王爺想聽哪首曲子?”這話是問朱高燧的,比起不通音律的朱高煦,皇三子還好些。

“《桂枝香》,老頭子愛聽的。”朱高燧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