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仙道無憑(2 / 3)

“我們跟著巨猿到了外屋,並沒有走下來時的梯子,便從外屋一扇窗戶口挽住長藤,兩足向窗口一點,便飛一般悠了過去。

“這一次卻是穿林飛越,距離較遠,半踏裏在幾株大樹上停身了幾次,手上的長藤也換了幾條,最後悠到一處鄰近高岩的大枯樹上。 樹頂平伸出數丈的五條粗幹,好像一個金剛巨神,獨臂擎手天,巨掌平舒,伸著五個大指一般。 掌心蓋著一座八角亭式的木屋,也有兩丈多高,卻隻一層,屋頂很整齊地鋪著一層層的又堅又厚的樹葉子,再用厚竹片一層層壓住。 西麵窗戶緊閉,窗檻上也和羅刹夫人住的房子一樣,花槽內種著芬芳撲鼻非常好看的鮮花,沿著花槽又種著碧綠的書帶草,長長地向下垂著,隨風飄拂好像替這屋子束了一道五彩錦帶。 靠岩壁一麵開著一個穹門,一扇厚厚的木皮門關著,門外恰正對著平伸出一丈多遠的巨幹,直落到岩腰上,巨幹朝上一麵,削成兩尺寬的平麵,宛似一座橋直通岩壁。

“領路那頭猩猿,當先推開那扇木皮穹門走了進去,先把屋內窗戶開了,讓我們走進屋內。 我們隻覺得這所木屋,比羅刹夫人住的還要寬大雅潔。 無心細看屋內布置,一進門便已瞧見左壁上用竹釘釘著厚厚的一張紙,紙的顏色已變成焦黃,上麵寫著不少字。 我們慌走近細瞧,上麵寫著:‘中國武術,健身衛身以至強種強國,原屬信而有征,然世有由武術而進來仙道,如我武當祖師之仙跡流傳,跡近神話,迄今尚無明確之征驗。 餘忝為武當傳人,齒已衰暮,願為後人試證仙道之真妄,否則以此世外桃源為餘埋骨佳城,亦屬佳事。 羅刹夫婦,江湖健者,列予門牆,愧無所授,見此留字,試向肆明訪尋餘義女羅素素或一二門弟子來此一遊,告以始末。 俟五載後,由此登岩,左行百步許,奇鬆古柏之間,即餘蛻骨證仙之窟,試啟窟一驗餘仙道之成否,希誌之勿緩。 武當掌門人張鬆溪留字。’“羅素素讀了壁上留諭,早已珠淚直掛,泣不成聲。 我也暗暗陪淚,兩人悲泣了一陣。 羅素素含淚說:‘ 我千裏迢迢好不容易來到此地,仍然見不了我義父的麵。

我義父也奇怪,雖然年登高壽,可是一個生龍活虎的身子,普通年輕小夥子還趕不上呢。 何必定要學仙證道,弄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教我們心裏多難過。 再說不早不晚,偏要算準五年後,再叫我們去尋他,這又是什麼道理呢?’“我說:‘世上學仙學佛,本來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境,也是一種慰情勝無的精神寄托,說有便有,說無便無,根本不必尋根究底認起真來。 便是他老人家留諭的語氣,也是疑信參半。 不過他老人家生平意誌堅卓,剛毅過人,說到哪兒,定要做到哪兒,不惜以身殉道,替後輩留下一番實驗功夫,傳流他老人家身後一樁佳話。 他老人家定下五年後才教我們去勘驗,沒有什麼用意,無非人事無常,你遠在浙東,一般門下弟子散處四方,招集不易。 再說五年以後,如難成仙的話,肉飛骨散,也容易勘驗出來罷了。’

“羅素素聽了我這番話,又哭了起來,嗚咽著說:‘照你這麼一說,修仙學道根本不可靠,我義父死定的了。’

“我說:‘這種事誰也不敢證實真假,不過我此刻一算日子,我老師留字日起到現在已過了兩年半,如果已成仙的話,我們兩人在此想念他,他老人家靈感相通,不必再過兩年半依言勘驗,早已在我們麵前顯示仙跡了。’“羅素素聽著暗暗點頭,但是她已決定了主意,以為千裏跋涉好不容易到了此地,在未遵諭查驗明白以前,不願再離開羅刹峪。 好歹要等到兩年半的日子到來,進窟驗看究竟成仙了沒有,才肯離開此地。 一麵卻催促我早點回平越城去,免得鬧出欽差失蹤的笑話來。 我明白她故意這樣說,想試探我的心跡,其實我如果真個一人回去,讓她一人在這獸多人少的荒穀中,她也無法久處的。 我立時堅決地說道:‘你這是多想,我的心曲昨晚已向師妹剖白過了,從此我們兩人再也不能分離。 管他欽差失蹤不失蹤,便鬧得天翻地覆,終究也無非是一樁疑案,絕對鬧不到羅刹峪來。 我本來無家無室,棄官如遺,如果出去辦起卸職退隱,手續麻煩已極,不知何年何日,才得自由,趁此一了百了,倒來得爽快決絕。 不過我心裏有句話,此刻不能不說了。 我們從今天起,便是兩心相印白頭相守的夫妻,照師妹意思,要在此地等候勘驗的日期到來,我當然一同守候。 這屋子便是我們花燭洞房,今夕便是我們良辰吉日了。 我明知這樣說出來,唐突師妹,但是我們不是世俗兒女,這種地方也沒法懸燈結彩,大辦喜筵,隻有通權達變,請師妹原諒的了。’“羅素素聽了我這番話,紅潮泛頰,俯首無語,暗地卻偷看了蹲在門口的巨猿一眼,悄悄向我說:‘這東西靈不過,你瞧它在笑我們哩。’ 我回頭一看那頭猩猿,撕著闊嘴,骨碌碌一對火眼金睛,正注視著我們,瞧見我回過頭去,磔磔一陣怪笑,竄起身來,翻身一個懸空筋鬥,便跳出門去了。

“從那天起,我和羅素素便成了夫婦,羅刹峪中除出纏臥病榻的羅刹夫人和她的女兒小羅刹以外,便隻有我們夫婦二人,吃的用的都由羅刹夫人指揮幾頭巨猿常年供應。 日久天長,我們和大大小小的猿猴,也弄得廝熟。 從羅刹夫人口裏也討教了一點驅役獸類的門道,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遺忘了羅刹峪外的世界,竟有點樂不思蜀了。

“這樣過了幾個月,羅刹夫人病體日重一日,她丈夫始終消息全無,沒有回來。

羅刹夫人又加上一層記掛丈夫的憂慮,她料到她丈夫多半狹路碰到仇人,孤掌難鳴,定遭暗算,不在人世了。 我和羅素素暗地計劃妥當,由我到羅刹峪外探聽一下,羅刹大王是否遭了仇家毒手? 再說兩人身上衣服也應該添換一下,順便也置辦一點吃的食物、用的物件。 好在做了幾個月野人,須發連結,滿臉於腮,誰也認不出我是個欽命大臣了。 隻是羅素素也有了受孕的景象,好在約定隻在本省暗地打探一下,不敢走遠,算計最多十幾天光景,定可回羅刹峪來。

“當下決定,便去告知羅刹夫人。 她自然感激非常,於是我悄悄出了羅刹峪,重見了熙熙攘攘的人類世界。 可是這世界上已沒有了我這個人,我也不敢再用我從前的姓名,短短的幾個月過程,我已換了個人,不是從前的我了。

“我到了貴州省城和川貴交界處走了一轉,探不出羅刹大王的消息,卻探到平越欽差行轅失蹤了欽差大臣以後,傳為奇聞,本省撫按沒奈何奏報上去,暗通關節,捏報了一樁事由,得了點不痛不癢的處分,竟自漸漸消沉了。 我不敢在外多耽擱,置辦了一點應用東西,悄悄回到羅刹峪。 哪知這幾天工夫,羅刹夫人已病重死去,死的時候羅素素不在跟前。 最奇等到羅素素看到羅刹夫人屍首時,找尋羅刹夫人女兒小羅刹,竟也蹤跡不見,同小羅刹在一起的那頭母猿和平時供應的幾頭猩猿,也同時蹤影全無。 羅素素想得奇怪,羅刹峪中懂得人意的隻剩兩隻雪白的小猴子,可是人獸語言不通,比劃了好幾次,也問不出所以然來,幸而我回去得快,草草地把羅刹夫人屍首埋在近處的岩上,從此羅刹峪中隻我們夫妻二人了。

“到了第二年,羅素素在羅刹峪中生了個玉雪可愛的女孩子,替孩子取個名字叫做幽蘭。 苦於幾頭可供使喚的巨猿早已跑掉,添了孩子,所有應用的東西,我不能不常到外麵去購辦。 隔兩月便要出峪一次,這樣在羅刹峪過了兩年半,一算已到我老師留諭啟封進窟的時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