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無畏本在很饑的時候,聽得了這句話,更是饑火中燒,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搶了一個饅首,拿在手中就吃。朱鎮嶽卻兩眼望著雪門和尚,專等他的表示。
雪門和尚等那夥計退去之後,一伸手要去奪那景無畏手中的饅首,卻早已吃完了。雪門和尚便向景無畏低聲埋怨道:“你也太性急了,怎麼見著饅首,搶在手中就吃?一個人出門在外,比不得自己家中,凡事須要小心在意。在這僻野的地方住宿,更要時時防著那種喪良害理的黑店,不可疏忽一點。這個饅首,萬一中間放有蒙汗藥,你一旦吃了下去,那還了得,怎麼可以不細細考察哩?”
這話一說,景無畏登時嚇得麵如土色。雪門和尚又拿起一個饅首,折成兩爿,向鼻邊細細嗅了幾嗅,說道:“這味兒很不正當,定有甚麼蒙汗藥放在裏麵,不過放得不多,發作較遲罷了。但是不要害怕,我這裏帶有解藥,無論怎樣強的藥力,都能解得呢。嶽兒,這茶水內恐怕也有些兒靠不住,你且拿隻杯子,偷偷到他們放水缸的所在,去取些涼水來,好讓我調些解藥給你師弟吃。這些饅首,也讓我藏過一旁,免得他們見了疑心。”
朱鎮嶽聽完,應了一聲自去。隔了一會,偷偷地取了一杯涼水來,又慌慌張張的,低聲向雪門和尚說道:“師傅所料不錯,這裏果是一家黑店。”雪門和尚也低聲問道:“你怎麼知道,難道已得著了他的憑證嗎?”朱鎮嶽道:“我方才走到後院中,恰恰沒有一個人在那裏,便走到水缸邊,取了一杯涼水。卻見靠水缸那間屋中,隱約有燈光射出來;便偷偷向內一張,不張猶可,一張卻使我驚得甚麼似的。原來室中四壁,都掛著人腿,張著人皮,還有血淋淋的一顆人頭,也掛在那裏。如此看來,不是黑店,又是甚麼呢?”
雪門和尚一壁取出解藥,和涼水調在一起,調了給景無畏吃,一壁又悄聲問道:“這正屋住的是些甚麼人,你也瞧見嗎?”
朱鎮嶽道:“我方才走過那邊的時候,曾經抬眼望了一望,好像是一夥商賈,行李很是沉重。”雪門和尚道:“如此說來,這班人今晚很有些兒危險了。我們既然瞧見,應得暗中保護他們一下。如今我們兩人,一人守在這裏,一人去在正房前暗暗守著。來一個,殺一個,諒想這班膿包,決不是我們的對手,一個也不使他們漏網。朱鎮嶽道:“此計甚好,師傅請就守在這裏,正屋那邊,由我去就是了。”
到了晚間,店中派人前來行事,果然一個個都被殺死。誰知朱鎮嶽一個疏忽,竟沒把一個賊人殺死,卻被他逃了去,登時驚動了他們的掌櫃,帶了店中其餘的人來,但是那裏是朱鎮嶽的對手?不上一刻工夫,早已傷的傷,死的死,倒得滿地皆是。那位殺氣滿麵的掌櫃,也胸前受著重傷,倒在地上呻吟,不能起來廝殺了。等到雪門和尚聞得廝殺之聲,趕來想助一臂之力,早已風平浪靜,無事可為。於是師徒二人,朝地下檢視一番,把那受傷未死的,一個個捆了起來,然後喚同景無畏,走向正屋中。
隻見那班人都受著蒙藥,直挺挺地倒在床上,也有藥力發作時,不及上床,就倒在地下的。雪門和尚見了歎道:“如今世途險惡,遍地都是荊棘,出門人一個不小心,就要被奸人所害,弄到如此一個結果呢。”說完,喚朱鎮嶽取了一大碗涼水來,拿出解藥調和了,灌給那一班人吃。不多時,吐出了些惡水,一個個都醒了過來。卻都糊裏糊塗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各瞪著一雙眼睛,向雪門和尚師徒三人望著。
雪門和尚等他們神誌稍清,方把前事約略說了一說,那班人這才恍然大悟,齊向雪門和尚一行人拜謝不迭。雪門和尚又道:“我是出家人,出麵很是不便。到了明天,還是由你們諸位去報官,好得這裏有現成的人肉作場,可以作得證據,官府決不會難為你們諸位呢。”那班人齊聲道:“長老這話很是,這事應得我們去辦,長老盡請放心。”
到了次日,黑店的事,自由那班商賈前去報官,不在話下。雪門和尚一行三人,別了眾人,重又趕路。
走不上一天,雪門和尚忽聽背後有人大聲喚道:“雪老頭陀,如今可被我撞著了,你再想逃到那裏去?”雪門和尚聽了,倒小小吃了一驚。
不知這人是誰,且俟下回再寫。
評:
憶鳳樓主評曰:景無畏一見饅首,即奪而塞之口中,一似身自餓鄉中來者,活寫出一不知世途艱險之少年公子;若朱鎮嶽則神態較為安詳,蓋受雪門和尚之熏陶有自矣。
往日之黑店,一般行旅望之生畏,然尚有形而可防者也。若今日之旅館,春色暗藏,滿伏害人之陷阱,一般青年且樂就之之不惶,孰有目之為黑店者?此則其為害,視昔日之黑店為尤烈矣。籲,可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