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雲和尚道:“這自然是他太橫暴一點,太過分一點了。好在我恰恰來到這裏,憑著我這點老麵子,定要出來一作說客,替你們兩家說和,不使這事擴大起來呢。”楊繼誌道:“你肯出來說和,那是好極了,我沒有不可以應允的。不過他生成的牛性子,就算你很熱心,恐怕不見得能有實效吧。”雪門和尚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那我可管不得這麼多了,明天我一定就到他那裏說去。”
當夜無話,到了次日,雪門和尚就帶了朱鎮嶽、景無畏二人,前往皇甫延齡行寨中。皇甫延齡見雪門和尚來到,很是歡迎,對於朱鎮嶽、景無畏二人,也著實有一番誇獎的說話。寒暄既畢,又哈哈大笑地說道:“雪大哥,你此番不是來替楊繼誌,做說客的嗎?那你未說之前,我先要告罪一聲,並要請你原諒,別事都可從命,此事萬無商量的餘地呢。”
雪門和尚道:“你說我來做說客,那你的話就錯了,我於你們兩方,都有很深厚的交情,無厚此薄彼之理。我已有好多年不和你們見麵了,如今來到這裏,恰恰遇見了這樁事,心中覺得頗是不快;所以不管丟臉不丟臉,出來硬替你們說和。事的始末情形,我已聽楊繼誌約略說過,其實也算不得一件甚麼大事,盡有說和之餘地,你又何必如此固執呢?”
皇甫延齡道:“這樁事在別人瞧來,或者以為不值一笑的小事,何致大動幹戈?然在我這方說來卻大極了。我來對你實說罷,我生平所愛的東西,隻有兩件,一是我身上所佩的這柄寶刀;一就是被那小子打死的這頭金眼雕。我把這兩件東西,寶愛得如同性命一般。曾在人前宣言過,憑我這點本領,定要把這兩件東西緊緊保守著。我在世上一天,這兩件東西也存在一天,不使和我分離。但是這兩件東西中,這金眼雕是活的,不能終日帶在身上,比較的難保護一點。萬一這頭金眼雕放出去頑耍的時候,被人誤傷了,或是打死了,那我定要仗著這口寶刀,替它報仇,並親自加刃仇人之身,決不肯姑息一點。再萬一這口寶刀也被人盜去了,這明明是天意所棄,不要我保有這兩件東西,我也就沒有話可說了。
“所以照如今說來,如要我收兵回山,不再提報仇一事,除非有甚麼能人,把我這口寶刀盜去,否則再休提起!但我這口寶刀,是終日佩帶在身,晚間又枕之而臥;就有人要盜此刀,縱有天大本領,恐怕也有點兒難辦罷!”說著,在刀鞘中拔出那把寶刀來,在手中耀了幾耀,重又插入鞘中,接著一陣哈哈大笑。
雪門和尚道:“照此說來,我要替你們說和,除非先把你的這口寶刀,盜到手不可了?這種盜刀的頑意兒,倘在少年時候,定要不顧前後幹上一幹。如今老了,哪裏還有這種興趣呢?罷,罷!我從此再也不向你們提說和二字了,並且我這趟雖說是勞而無功,但是我的一片心總算已盡咧。”說完,就要告辭。
皇甫延齡哪裏肯放,硬留他住上一二天,並說在他留居這裏的時候,絕按兵不動,不和楊繼誌去廝殺。雪門和尚情不可卻,也隻得住下來了。
第二天一個清早,皇甫延齡忽在帳中嚷了起來,說他的寶刀不知在夜中甚麼時候,被人盜去了。請了雪門和尚來,雪門和尚也沒有知道這件事,倒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正在這個當兒,卻見朱鎮嶽笑容滿麵地走了進來,徑在皇甫延齡麵前跪了下來,頭上頂著一件東西,不是那口寶刀是甚麼呢?說道:“請叔父恕侄兒的罪,侄兒一時大膽,在夜中把叔父這口刀盜了來了,如今請叔父收回罷。”
不知皇甫延齡聽了這番話,如何回答,後來究竟收兵與否,且俟下回再寫。
評:
憶鳳樓主評曰:皇甫延齡軍容赫赫,一怒興師,有氣吞河嶽之概。人以為其與楊繼誌,必有不共戴天之仇矣,孰知不然,其起因乃為一金眼雕,此之謂小題大做,然而一發不可收拾矣。
雪門和尚與雙方皆有縞紵之雅。調人之責,固義不容辭,亦義不當辭者也。然而一遇固執成性之皇甫延齡,於是乎進退維穀,於是乎難煞調人。
金眼雕與寶刀,純為二事,顧皇甫延齡必欲並為一談,大有寧為玉破,毋為瓦全之意,此老性情乖僻乃爾,殊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與之相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