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入龍潭嬌娃救父 搜兔窟弱女鋤奸(3 / 3)

二人仍回到外麵,朱鎮嶽已將包袱結束停當,於是師徒二人別了周老五,向陳倉山進發。才走了半裏多路,朱鎮嶽道:“師傅看周鐵兒的工夫,比弟子怎樣?”

和尚笑道:“你此後對於工夫不懈怠,她一輩子也趕你不上。隻要放鬆半年,就不是她的對手了。劉黑子和我的路數不同,鐵兒若是和你同在我門下,她有天生的那般神力,成功自不在你之下;因她的家數不同,今早如果你兩人動手,你有軟甲護身,不至受傷,她必被你削去一足。”

朱鎮嶽喜道:“弟子也是這般想,她若動手招架,弟子即用翻雲手殺她,料她也逃不了。”

和尚道:“她逃是逃不了,但叫我怎生對得住她父親?更怎生對得住劉黑子?你此後在外須得小心謹慎,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可輕易和人動手。須知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凡是有些聲名的,必然有些來曆。每每有因一句話,得罪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弄得結下無窮之怨,到處是和你為難的人,簡直是遍地荊棘,開步不得,便有天大的本領,也莫想在江湖上混。即如今早的事,你若真和周鐵兒動手,打輸了自己吃虧是不待說;就是打贏了,削了她一隻腳,周老五已是五十歲的人了,隻有這一個女兒,被你弄成了殘廢,你說他心裏甘也不甘?劉黑子是她師傅,得了這消息,能放手不替鐵兒報仇麼?眼見得劉家坡就不能去了。所以江湖上、綠林中的朋友最講信義,不專尚本領,就是為的本領不足靠;任憑你本領登天,也當不了大家與你為難。隻有‘信義’兩個字,百萬人千萬人,也敵他不過。”

朱鎮嶽聽了,心裏不大悅服,問道:“周鐵兒無端刺弟子一劍,險些把命都送了,難道在江湖上講信義的人,便白送給她刺了,因怕結怨就不回手麼?”

和尚大笑道:“真能忍住不回手還了得?忍不住要回手也是人情。但人家既已向你低頭,你身上又沒受傷損,落得做一個大量的人物,卻又不曾示弱於她,豈不把上風占盡了,還待怎樣呢?你不見周鐵兒那一雙眉毛,足有三寸長,斜飛人鬢,兩眼也帶著殺氣,在男子中都算是很英武的像。她性情之不肯服低就下,一見麵就可看得出幾成來。好容易叫她兩次三番地向你賠不是嗎?她因不知道你身上穿著軟甲,隻道你是練就的這種刀劍不入的工夫,才不敢和你動手。我其所以不將軟甲的原因向她說出來,並不是怕她翻臉,放膽和你動手;仍是怕你傷了她,損了人,害了己。”

朱鎮嶽見和尚如此說,心裏才高興了,一氣走了二十多裏,山嶺崎嶇的道路,覺得比昨日走得更加吃力。雪門和尚用肩挑著禪杖,從荊棘叢中劈開道路。朱鎮嶽跟在後麵,隻苦力乏,但見師傅這們老的年紀,還走前麵替自己開路;自己年紀輕輕的,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困乏的話來。隻是雪門和尚見他不說困乏,便不停步地隻向前走。這座山上並沒一株大點兒的樹木,盡是人多高的荊榛之類。上山的時候,尚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可走,雖是被兩邊的荊榛長滿了,還望不出路徑來;然循著那路,一步一步地走去,比沒有蹊徑的畢竟好些。

誰知正走得力乏的時候,雪門和尚忽然停住腳,舉眼向四圍看了看山勢,對朱鎮嶽說道:“我們要改方向了,這是一條附近山民打柴的路,圍著山腰,和替這山係了一條腰帶相似,走來走去,仍得退歸原來的路,沒有三四日,絕行不了一周。我們此刻須改途向山頂走去。不過沒了這條路,又難走些,你且就這塊石上坐下來歇息歇息,吃點兒幹糧,再打起精神走罷。你要知道人身的力氣和井裏的泉水一樣,十年不取水,也不過是一滿井,或者還有幹涸的時候;每日取水,每日仍得浸滿一井,並且還是新鮮水,比十年不取的水好得多。氣力不用,不會增長,更有退下去的時候;今日把氣力用盡,明日的氣力便得增加許多。我這次帶你出遊,訪友在第二,領著你習勞耐苦是第一。”

朱鎮嶽坐下來,解開包袱,取出兩個葷素幹糧來,雙手掰了一個素的給師傅,自己吃了一個葷的。問道:“陳倉山有幾個甚麼樣的人物,住在那裏呢?”

不知雪門和尚如何回答,且俟下回再寫。

評:

憶鳳樓主評曰:周老五被困敵巢之中,繩索係其身,自以為絕望矣,忽飛將軍從天而下,救之而出,此其欣喜為何如?矧救之者又為其愛女子!

惡徒喜破人室家,劫人財物,今即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之身,令人閱之拍案叫絕,浮一大白。而周老五於是乎因禍得福,可以鼓腹而嘻,歇業不為矣。

周老五之於楊寡婦,既拯之於水火之中,複登之於衽席之上,確是俠客行徑,令人肅然起敬。

天下未有執贄門下,而尚不知其師之生日者,其理至當,其語至趣。鐵兒即據是而向何金亮作咄咄逼人之舉,尖利哉此小姑娘;何金亮又安得不大窘而特窘哉!

周老五欲引朱鎮嶽為坦腹,雖嫌太不自量,然故人情之常,蓋為父母者孰不願其愛女得一乘龍快婿?於是一切都非所計矣。

雪門和尚以人之精力與井水相喻,其義至為精確,願一般青年,取而一細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