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希寧奇怪,“怎麼了?”
謝堯沉默不語。
穆宗沄側過頭看他,“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問你話呢!”
顧時雍看向窗外的兩個女子,即便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也能察覺出劍拔弩張的氣氛。
“為什麼刪掉我的素材?”
袁迦瑩暴怒,說話的氣勢很盛。
魚在藻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家暴的那段聲音,還是你從韓勳那裏拿到的行車記錄儀裏的視頻?”
“你看到了!”
“你預備怎麼做?放在節目花絮裏,引導觀眾去發現?”
“我隻想幫助一個無助的女人。”
“韓勳為什麼要借由媒體的力量解決這件事?因為在過去的三年裏,他一共報警六次,可是每一次,那個無助的女人都會選擇隱瞞真相,維護自己的丈夫。對於這樣的人,你又要如何幫助她?”
“綜藝也需要有爆點的社會話題……”
“從前沒有改良糨子的時候,黴變的糨子致癌率很高,過去很多裝裱師都得過癌症。趙師傅在鏡頭背後,也一直在吃抗癌藥!職業隱患,也是一個引發共鳴的社會話題,為什麼我們沒有拍?”
不知什麼時候,顧時雍站到了後麵,他淡聲道,“我們的主題是宣傳故宮和非遺,整體基調是輕鬆而歡樂的。”
袁迦瑩怔住不動。
顧時雍走到她的麵前,“訴訟離婚去法院,爭議性的社會話題找家庭倫理節目,我以為你是專業的,對這一點應該有共識!”
袁迦瑩輕輕咬唇,半晌她抬起頭,麵色鬱沉,“在成為一個綜藝編導之前,我首先是個人,更是個女性。我們明明可以在不影響節目的基礎上,幫她一把的!”
她不再說話,扭頭就走。
氣場略顯緊張,不過魚在藻沒有受影響,看向顧時雍,她攤開手掌,“給我。”
顧時雍裝傻,“什麼?”
魚在藻定定地看著他,“我替boss你背了黑鍋,你是否應該給我信任呢?”
顧時雍沒理她,邁步走向會議室。
魚在藻哪肯罷休,拖了長音,“顧總。”
顧時雍轉過頭,從容地拋下一句,“會後去找阿迅。”
下午,經過大辦公室的時候,顧時雍不自覺地停下腳步,視線掃進去,魚在藻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舒容連忙解釋,“小魚今天都在剪輯室裏。”
顧時雍點點頭,瞥一眼阿迅,“都給她了?”
阿迅憂慮臉,“是的,可是顧總,萬一魚總編她……”
“視頻給她了,到底要怎麼處理,由她自己決定。”說完,顧時雍快步離去。
舒容悄悄地探出頭去,悄聲問,“到底出了什麼事,今天一整天,袁編導的臉色也好難看呢!”
阿迅揉了揉眉心,苦大仇深地歎一口氣,“緊急事件。”
舒容也苦起臉,“哎!”
謝堯在後頭喊她,“過來幫我個忙,這兩張照片你覺得……容容?”
舒容瞥他一眼,“你是專業攝影師,相信自己的審美,不要來問我意見。”
謝堯趴在桌上,笑眯眯地說,“你最近對我超冷淡哎,不喜歡我了嗎?”
舒容擺出冷淡的表情,“不喜歡就不要給希望,讓別人暗戀你很有成就感嗎?小魚給我介紹了一位跟米蘭秀場的資深化妝師,我要學很多東西的,沒事別打擾我!”
謝堯聽得愕然,看她低下頭,果然不再搭理他,隻能委屈地回去工作。
剪輯室內,電腦上正在播放行車記錄儀無意中拍下的視頻。
夜色裏一個女人從樓上匆忙跑下來,卻又被緊隨而下的男子打倒在地,她拚命掙紮,還是被男子抓住一條腿往回拖。
因為是夜晚拍攝,畫麵模糊不清,依稀可見她看向車輛的方向。
她竭力想向人求救,最終還是被人強行拖走。
視頻隻有短短十幾秒,一遍遍地重新播放。
魚在藻望著眼前的視頻,越看越覺得熟悉,零散的記憶衝破枷鎖,重新出現在她麵前。
小魚在藻趴在床畔畫畫,臉上有深青色的傷痕。
廚房裏一雙少年的手在做飯,手臂上傷痕累累。
門突然響了。
急促的腳步聲從廚房衝過來,一把將小魚在藻塞到床下。她安靜地趴著,聽到外麵響起熟悉的酒瓶破碎聲、推搡聲、斥罵聲。
對麵的牆壁上,一個小而瘦弱的身影正被另一個巨大的黑影毆打。人影不停晃動,就像一隻張大嘴露出獠牙的野獸,要將眼前小小的世界徹底吞沒……
魚在藻的麵色愈來愈嚴肅。
不知何時,腦海裏飄起袁迦瑩的聲音,“在成為一個綜藝編導之前,我首先是個人,更是個女性。”
魚在藻深皺起眉,隻聽“啪”地一聲,她切斷了視頻,將u盤退了出來。
第二天一早。
劇裝廠裏,姚蘭正領著莊伊伊去辦公室。
她一邊走,一邊笑著說,“戲服已經改好了,但我們這行有句話‘寧穿破,不穿錯’,戲服要貼合角色和劇情,不是越華麗越好,希望你可以理解。”
莊伊伊卻走了神。
不過她馬上反應過來,麵帶微笑,“您說的有道理,不過穿在我的身上,即便是錯了,也會成為流行。這樣吧,我先試試戲服,再和您仔細討論這個問題。請問,洗手間在哪裏?”
姚蘭指了個方向,莊伊伊向助理,“你先去做準備,我馬上就來。”
助理陪著姚蘭離開。
莊伊伊卻掉頭向魚在藻的方向走去。
魚在藻正與韓勳說話,“我來向你說謝謝,同時也要說對不起。”
韓勳詫異地看她。
“我們無法直接幫助蘇華女士,但是如果她同意,我們可以代她報警或是向婦聯、社會媒體尋求幫助。”
韓勳低下頭,聲音鬱沉,“你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人,華姐每次要擺脫他,就會遭到更可怕的報複,不光是她自己,連同她的親人!她是太害怕,不敢向任何人求助!”
魚在藻將u盤還給韓勳,“對不起。”
韓勳萬分失望,“不管你們拍的是綜藝還是新聞,隻要你們拿著攝像機,掌握著話語權,就該替看不見的人看見,替不能說話的人發聲,如果連你們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還有誰可以幫她呢!”
魚在藻沒辦法回答,隻能轉身離開。但她迎麵遇上莊伊伊,兩人對視一眼,誰都沒有主動打招呼。
莊伊伊徑直向韓勳走去,擦肩而過的瞬間,魚在藻微微彎起了嘴角。
下班後,魚在藻默不作聲地刷著微博。
陶唐將一堆戲劇研究資料放在她桌上,“你要的書。”
魚在藻頭也不抬,“謝謝。”
陶唐看手表,“吃飯了嗎?”
魚在藻抬起頭,“等等,再等一會兒。”
陶唐皺起眉,“等什麼?”
魚在藻突然跳起來,“來了!”
陶唐探過頭去看,莊伊伊發了新微博,正是那段行車記錄儀的視頻,配上憤怒的表情。
陶唐頓時領悟,“你利用莊伊伊?”
魚在藻挑起眉,“你有沒有搞錯,我是在幫她的忙哎!別忘了,她是需要熱度的女明星,沒熱度也要炒熱度,現在該是她回饋社會的時候啦!”
陶唐忍不住笑了,突然他想到了什麼,“馬上集合大家。”
“嗯?”
“快!來不及了!”
傍晚,袁迦瑩匆匆趕到樓下,“出什麼事了,為什麼這麼急?”
舒容同樣一臉茫然。
謝堯也迅速趕到,“對不起,路上塞車,可是,為什麼突然叫我來?你叫的?”
兩人都搖頭。
搬家公司的車輛在他們麵前緩緩停下,眾人麵麵相覷。
陶唐出來迎接,“今天要辛苦各位了。”
魚在藻戴著墨鏡,頭上裹著絲巾,鬼鬼祟祟地從樓道裏探出頭來,“進來吧!”
蘇華的家中,四歲的小女孩坐在行李箱上,瞪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忙碌的人們。
袁迦瑩等人負責裝行李,搬家公司的工人將日用電器、家具全部打包裝箱。
袁迦瑩忙到腳不沾地,向魚在藻抱怨,“你就不能提前把計劃告訴我嘛,害得我手忙腳亂!”
蘇華充滿歉意,“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謝堯在邊上說,“時間緊急,在他出現之前,我們必須盡快離開!”
蘇華感激地說,“謝謝大家,太感謝了!”
舒容抱著被褥,好像倉鼠一樣地跑來跑去,累到快斷氣了,“小魚,快來幫忙啦!”
魚在藻正在研究桌上大大小小的北京絹人:楊貴妃、花木蘭、十二金釵……一個個形態各異,栩栩如生。
她好奇地問,“這是?”
蘇華匆忙收拾桌上製作絹人的材料,“是北京絹人。”
舒容掃了一眼,麵露震驚,“真漂亮!”
魚在藻把玩一隻京劇人偶,顯得興致勃勃,“陶唐,你快看,像不像手辦!”
蘇華說,“你喜歡就拿走吧,我自己做的,不值錢的。”
陶唐一邊忙碌,一邊抽空解答,“不要妄自菲薄,做絹人,得懂雕塑、彩繪,還得會做服裝、頭飾,它和劇裝戲具一樣,是包含了多種傳統手工藝的綜合性藝術,可惜知道的人不多,很多從業者都當業餘愛好了。”
魚在藻又是好奇,“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