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太監送來的燈籠和元宵,張月容一望即知意思,鼓一鼓腮幫子,她的好勝心被激發出來。
元宵拿出來,與小顰分食。
輕輕咬破一口元宵,香甜的餡料流了出來。
二月初二,春耕。
東宮內,小良子呈送張月容的河豚、桃花鮓、蘆芽湯。
朱佑樘目光淡淡掃過,旋即移開目光,故意不理。之後,張月容送去的製燒筍鵝、涼餅、糍粑……
一道一道被原封不動地撤了下去。
清明。
太監們忙著在禦花園綁牢秋千、清理溝渠。
淑女鄭金蓮高高蕩起秋千,裙袂飛揚,嬌笑不斷。遠遠見到太子過來,待秋千快要落地時,她故意鬆開了手,然後嬌聲驚呼。
朱佑樘瞧也不瞧,憑她滾落草地。
鬢間簪著海棠花的沈璚蓮急忙伸手去扶,不小心和對方滾作一團,手肘都擦傷了。宮女們不知就裏,都對鄭金蓮噓寒問暖。
朱佑樘輕瞥一眼,沈璚蓮羞赧地扯下袖口,掩住如玉雪膚上的傷口,深深垂下頭去。
正在放風箏的張月容望著無情的朱佑樘,悄悄在背後瞪他。
朱佑樘察覺,猛然回過頭來,隻見一隻令人忍俊不禁的豬風箏飛上天空,哪裏還見張月容的人影。
朱佑樘想笑,旋即沉下了臉,拂袖而去。
次日,朱佑樘從郊外策馬歸來,一身大汗淋漓,隨手將鞭子丟給小成子,一陣風似地進了東宮。
太監們魚貫而入,端上茶湯點心,最後一道櫻桃酪上撒了冰絲,看來誘人可口。
朱佑樘伸手要取,瞅見小良子期待的眼神,轉而端起茶盞,揮手命人撤掉櫻桃酪。
淑女們玩著捉迷藏的遊戲。
偶爾經過一陳舊的宮殿,角落處一位年老宮女正在紡紗,知曉誤闖冷宮,眾人紛紛掩麵遮鼻而去。
張月容卻停下腳步,小顰頻頻催促。偏巧紗線滾落,她主動走上前去,還給老宮女。
老宮女抬起頭來,張月容驚訝發現對方年紀不過四旬,已是滿頭華發,惻隱心生起,她從袖中取出油紙包好的“不落夾”送她。
小顰拉著張月容的袖子催促她離開,張月容卻打開葦子葉,露出潔白糯米,示意對方吃。
老宮女笑了,指了指東邊,又指了指不落夾,輕輕向她擺了擺手。
張月容驚異。
老宮女指著破舊的院落,給張月容講述往事。
順著她的視線,聽著她的聲音,張月容仿佛看到朱佑樘的生母紀氏。
她相貌絕美,卻精神憔悴。
坐在台階上,她握著年幼兒子的手,用樹枝一筆一劃地教他寫字。突然她轉過頭,掩住麵孔,輕輕地咳嗽。
宮女繼續講著。
寒夜裏沒有炭火,衣著單薄的朱佑樘縮在薄被下瑟瑟發抖。紀氏看得心如刀絞,脫下自己唯一的襖裙。她阻止不及,含淚幫著女主人熬夜修改。
天亮了,朱佑樘歡喜地試穿母親做的小襖,紀氏笑著看他,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卻在朱佑樘看過來時,藏起了染血的手帕。
原來這座小院裏,曾經住了一對互相扶持、共度艱難的母子,不知何時,張月華聽得落下淚來。
端午。
太監們忙著做節日的布置,菖蒲與艾盆分列大門兩側,門口高高懸掛上吊屏。
朱佑樘匆匆與大臣議完政務,卷起桌上的大明水利圖。
小成子立刻帶人呈送酒飯:加蒜過水麵,粽子,菖蒲酒。
撥開蘆葉包裹的粽子,朱佑樘竟是愣住。掃了一眼對麵,大臣手裏都是蜜棗豆沙,而他的粽子形狀像背包,連餡料都是豬肉板栗的。
朱佑樘想起自己的母親紀氏,她是廣西人,會包廣西的背包粽。曾經,他親眼看她給板栗撥殼,裹進粽子裏,年輕宮女笑著望向他們。
可是母親在他五歲的時候病逝了。
朱佑樘的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但他轉眼沉下了臉,有人泄露了他生母的秘密。
小成子吃了一驚,連忙揮手,“撤了!”
朱佑樘卻阻止,第一次,他輕輕地咬了一口粽子。
盛夏來臨,房內悶熱極了。
張月容取了蓮子細細地剝,時間長了,指甲縫都溢出血來。小顰在一旁替她打扇,也是大汗淋漓。
東宮內,朱佑樘正在奏琴,一碗冰鎮蓮子湯送了上來。
小成子正預備聽那句熟悉的“撤走”,誰料半天朱佑樘都沒開口,他不由地詫異。
放下琴,朱佑樘竟然端起蓮子湯,輕輕啜了一口,小成子一臉震驚。
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後的裁決。
朱佑樘看著眾人,從張月容的麵前走過,最終停在沈璚蓮的麵前。
等張月容抬起頭來,朱佑樘已經走遠了。
淑女們哭哭啼啼,各自收拾行裝,預備出宮歸家。
望著手裏的紗線,張月容想到那位白頭宮女,決心再為她做最後一件事情。
廚房內忙碌了許久,終於,她拿了食盒出門。
東宮門前,她將食盒遞給小良子,並且叮囑,“民女要出宮了,臨別之際,獻上一碗長命菜,願太子福壽康寧,歲歲無憂。另外,請殿下莫要忘記,當年萬妃獨占聖心,紀妃雖偶然得幸,卻不得聖寵,母子二人,過得何等艱難。及悼恭太子薨,更有人假借萬妃之名,欲加害於殿下。是一眾出身卑微的宮人,不畏煊赫權勢,不惜自家性命,竭盡全力,護佑太子……”
小良子忡怔,看她半響,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回去書房,看朱佑樘收起書卷,小良子瞅準時機,呈上一碗長命菜。(馬齒莧)
小良子說了張月容的勸誡。
朱佑樘不語,他想起母親講過的事情。
舊殿內,他剛出生,母親病弱無力。宮女太監們聚在一起,一雙雙溝壑縱橫的手,艱難地湊出一枚枚破舊的銅錢,換來米粉羊乳喂他。
耳邊還有小良子的聲音,“張氏還說,這番殷殷相護之情,不亞於慈母之心。他們不求殿下報答,隻求殿下時刻記著天下蒼生,不忘黎民之苦。”
朱佑樘望著這碗長命菜,這一刻,萬般滋味浮上心頭。
喜樂聲中,穿著喜服的朱佑樘一步步走入內殿,新太子妃就端坐在床上。
他掀開了喜帕,張月容抬起頭來。
朱佑樘笑著問,“你說,要尋天下最尊貴的丈夫,讓他一心一意待你,這個願望實現了麼?”
張月容也是笑,“有人對我言,要換一心一意的夫君,唯有一個辦法。”
朱佑樘認真看她,“什麼辦法?”
張月容莞爾一笑,“以真心換真心。”
朱佑樘也笑了,輕輕抬起張月容的下巴,他吻了下去。
攝影棚內,穆宗沄及時喊,“CUT!”
陶唐還沒吻到,這戲就拍完了,眾人鼓掌。
他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穆宗沄。穆宗沄壞壞地一笑,又指了指劇本,表示就是這麼寫的。
魚在藻跑去看拍攝的畫麵,無意中抬頭,發現陶唐沉默地坐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一眼攝像機,裏麵是紀氏和幼年朱佑樘相偎相依的畫麵,她頓時明白了。
想一想,她上前拉起陶唐的手,“卸妝,陪我去一個地方!”
車子駛入陶宅所在的小區,陶唐麵色嚴肅起來。
車子停下,魚在藻首先下車,目光盈盈,她看向坐於副駕駛座的陶唐。
透過前車玻璃,陶唐緩緩地與她搖頭。
魚在藻拉開車門,硬是拽他下來,她語速極快,“我陪你去,狠狠罵她一頓,保管你再也不會想起這件事了。”
“我不去。”
“去嘛!你不去,一輩子都無法放下這件事!”
陶唐不理會,正要重新上車,突然發現陶睿沒命地奔出了家門。
看到陶唐,陶睿的怒意更盛,氣衝衝地上來,將手裏的一盒月餅丟過去。
他恨聲道,“你滿意了?”
陶唐臉色沉下,“陶睿!”
陶睿麵色暴躁,“我是特意拿出來丟的,不行嗎?!我吃蓮蓉會過敏,一次次地告訴她,她還是每次都買!記錯我喜歡的顏色,買錯我討厭的玩具,甚至老是叫錯我的名字,我叫陶睿,陶睿!什麼果果,那是你的小名,不是我的!我為什麼要出生?明明隻是個替代品,一個替代品而已啊。”
他崩潰了一般,猛然蹲了下去,又像是哀求,“你每次隻要在她眼前晃,她就要犯病,我求求你,不要再出現了,把正常的媽媽還給我好不好!”
陶唐震驚地看著他,陶睿的眼眶裏蓄滿了眼淚,兩個人無聲地對峙著。
這些話的信息量太大,魚在藻看看兩人,一時竟沒法出聲。
羅佩蘭從屋裏追出來,她喊著,“睿睿!睿睿!你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