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唐禮貌地起身,“借用一下洗手間。”
沒等陶煥之開口,他離開了。
陶煥之慢慢坐回沙發上,察覺到有人在看,他迅速地抬起頭。
魚在藻微笑著,“陶叔叔,你好。”
另一邊,陶唐並沒有去洗手間,他從正門出去。
精致小巧的庭院種滿了綠植和鮮花,處處生機盎然。他輕輕晃動了一下秋千,思緒飄出了很遠。
那年他才四歲,年輕的媽媽正在修剪花枝。
小陶唐站在秋千邊上,一次次去晃動秋千,似乎對這種機械的重複運動很感興趣。
媽媽放下剪刀,走到陶唐麵前,想要將他抱上秋千。陶唐非常抗拒,固執地站在原地,一次又一次地去推秋千。媽媽要抱起他,他卻突然尖叫,用力地推搡著秋千。
思緒回轉,陶唐頹然地閉上眼睛。
而客廳內,魚在藻與陶煥之的對話還在進行中。
“陶叔叔,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嗯?”
魚在藻隨手一指,“為什麼那裏沒有陶唐的照片?”
陶煥之一怔,旋即他失聲笑道,“你不要誤會,陶唐自小跟隨他的祖父母長大,很少與我們相處,難免有些生疏。”
顯然,這不能解釋魚在藻提出的問題。
陶煥之明顯逃避,朝廚房的方向看一眼,他輕巧地換了話題,“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看看他們的進展。”
魚在藻微笑地看他離開,之後她再次來到照片前。
陶睿兩歲之後的成長軌跡,玩耍、學習、棒球、遊泳拿獎,事無巨細地都留下了記錄。
魚在藻拿起一張母子合影,羅佩蘭親昵地攬著陶睿,臉上帶著驕傲的笑容。
突然,照片被人淩空奪走。
陶睿怒目看她,“拜托你不要亂碰我的照片好嗎?”
魚在藻不以為杵,反而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你和陶唐長得完全不像,如果不說,沒有人知道你們是親兄弟呢!”
說完她又端詳他的五官,自言自語地說,“你哥哥長得像媽媽,難道你是像爸爸?”
陶睿臉色驟變,下意識地答,“他不是我哥!”
魚在藻突然叫,“陶叔叔……”
陶睿嚇了一跳,連忙回頭,然而背後空無一人。
魚在藻眯起眼,笑容看著可惡,“照陶叔叔剛才的態度,聽你這樣講,一定很生氣吧!”
陶睿別過臉去,少年的臉上出現不符合年紀的冷酷,“他離家很多年了,從前去給爺爺奶奶拜年,偶爾才能見上一麵。自從老人去世,我們就再沒見過。對待親生父母都這樣冷漠的人,憑什麼讓我管他叫哥?”
魚在藻又叫一聲,“陶唐!”
陶睿冷眼看她,“你以為我還會上你的當?”
但是後麵傳來陶唐的聲音,“我有事先走了。”
陶睿驚駭地轉過身。
陶唐麵色平靜,“陶睿,再見。”
陶睿心頭抽得緊,咬一咬牙,他狠狠地瞪向魚在藻。
魚在藻則聳聳肩,露出無辜的微笑。
拍攝很順利。
回去公司後,魚在藻翻來複去地查看拍攝的畫麵,不自覺的,她將畫麵停在陶唐的臉上。
身後有腳步聲,接著有人伸手過來,強行切斷了畫麵。
她訝異地抬頭,顧時雍站在後頭,麵色冷酷,“不準再帶陶唐去陶家!”
魚在藻皺起眉,“陶唐是羅佩蘭的親生兒子嗎?”
顧時雍不回答,反而問她,“你為什麼對陶家的事這麼感興趣!”
“他們是我的拍攝對象。”
“現在還想著做節目,難道你看不出陶唐有多難過?”
“難過?”
“陶唐絕對不能接近陶家人,這對他是極大的傷害,現在你還要固執己見嗎?”
魚在藻的麵色凝重起來,想一想,她問,“顧總,綜藝是什麼?”
顧時雍沒料到她問這個,麵色明顯一怔。
魚在藻正起麵孔,侃侃地說了一大通,“綜藝,或者說娛樂媒介,向公眾傳遞個體的信息,或歡樂、或不幸、或冷酷、或溫情,都屬於人類的隱私。社會與觀眾需要這些故事,因為人與人是互相聯結的,我們想知道別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世界又有怎樣的改變。隻要經過授權,就是合法的。既然羅佩蘭同意拍攝,陶唐也沒有反對,為什麼不能拍?因為你與陶唐有私交,所以他的故事,就成了絕對的禁忌,那麼別人呢,你不一樣在消費他們?”
顧時雍以一種震驚的眼神看著魚在藻,這個女孩語氣如此坦蕩,卻讓他啞口無言。
魚在藻麵不改色,“這是我的工作,僅此而已。”
顧時雍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到剪輯台,魚在藻回放了所有關於陶唐的畫麵。
自從進入陶家開始,一向溫柔寬容的陶唐,臉上卻出現了各種生動的表情。
是落寞,是無奈,還有無法掩飾的悲傷。
魚在藻非常困惑,她不明白陶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她一遍遍地看,尋找著蛛絲馬跡。
“到底為什麼呢?”她喃喃自語。
比較她的疑惑,知道內情的顧時雍情緒顯得鬱躁。從剪輯室出來,他一遍遍撥打陶唐的電話,始終得不到接聽。
他麵色鐵青。
阿迅拿著文件要請他簽字,走過來看到他的神情,訕訕的止住步子,不敢靠近。
與此同時,B組的拍攝還在進行中。
袁迦瑩不辭辛勞,走遍大街小巷,到處探訪民間的非遺美食。
北京便宜坊的燜爐烤鴨、六必居醬菜、都一處燒麥、月盛齋醬燒牛羊肉、仿膳飯莊的宮廷仿膳,天津的狗不理包子、七裏海河蟹麵,廣東的各色早茶,福建的佛跳牆,山西麵館的龍須拉麵,山東的孔府菜,河北的直隸官府菜……
謝堯扛著攝像機,一直跟在袁迦瑩身後,拍攝著琳琅滿目的中華美食。
解荃的車停在街角。
萬思華探頭去看,眉頭皺得極緊,“人家的收視率一路飄紅,現在想打掉他們的威風,怕是沒這麼容易。”
解荃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聲。
那邊廚師正在做拉麵表演,謝堯認真拍攝著。
外圍圍滿了看表演的人,一名“遊客”拚命擠上前看熱鬧,卻故意避開工作人員,狠狠撞上了謝堯。
謝堯摔倒在地,還不忘死死護住攝像機,手肘都擦破了皮。袁迦瑩連忙上前查看,人群裏引起了一陣騷亂。
這一幕俱都落在萬思華的眼裏,她驚詫地挑起眉,又若有所思地看向解荃。
解荃無恥地哼笑兩聲,然後用力揮手,“他們拍非遺美食,我來拍滿漢全席!走嘍!”
*
半夜,從公司出來之後,魚在藻直接去了陶唐家。
她反複敲門,裏頭卻無人應答。
看一眼時間,這會兒是晚上十一點,往常這個時間陶唐一定休息了,但現在他都沒有回來,說明什麼?
魚在藻轉身就走。
五分鍾後,顧時雍從一間pub裏出來,他正在接魚在藻的電話,眉頭皺得極緊。
“我給你發定位,你去那邊找。”
說完,他掛斷電話,又打開地圖軟件,給魚在藻發了定位。
半小時後,二人在酒吧街的停車處見麵。
顧時雍麵色不好看,簡單說一句,“分頭找。”
魚在藻扯住他的西裝,“陶唐不會來這種地方。”
顧時雍氣急,扔出一句語焉不詳的話,“如果他還是陶唐的話。”
丟下魚在藻,他顧自離開。
魚在藻聽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猶豫片刻,她轉身走向對麵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