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教室內,陸飛羽正在編舞,試了幾個動作都不滿意,一抬頭,發現了陶唐,她立刻停了下來,“陶教授。”
陶唐微笑,“打擾你了。”
陸飛羽也是笑,“沒關係,找我有事嗎?呃,如果是為了魚在藻,
我不想聽。”
陶唐遞給她一個文件夾,裏麵是厚厚的資料,“敦煌飛天是超大型的表演,舞者與演奏者加起來有3400餘人。想在前人的基礎上有所創新,其實很有難度。不如將故宮現存的唐代文物和敦煌伎樂天對照來看,既從敦煌裏看大唐,也從大唐反過來深入了解敦煌,畢竟唐代飛天的創作,不可能脫離當時的社會環境孤立存在,對不對?”
陸飛羽深受感動,握住文件夾,她連聲感謝,“這是我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陶唐笑著點頭,“之前你們光聽專家講課,走馬觀花地看文物,隻留下朦朧的印象,如果你有時間,我可以帶你係統了解故宮裏的大唐。”
陸飛羽欣喜地看他,“太麻煩您了。”
帶著陸飛羽,二人一同走過故宮的一座座宮殿,陶唐精細地為她講解唐代的社會風俗和時代背景。
一件件唐代石碑拓本、瓷器、書畫在她眼前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尤其是一組唐代伎樂女俑的組合,陸飛羽下意識地模仿起其中兩件舞俑的動作,嘴角不自覺露出笑意。
陶唐將其他六件陶俑的動作含義介紹給她,陸飛羽輕輕點頭。看著唐代舞姬的神態動作,她有豁然開朗之感。
陶唐微笑地看,“從剛才介紹的這些文物,你可以看到大唐不同時期的藝術審美和他們所處社會環境發生的巨大變化。正因如此,初唐、中唐、晚唐的敦煌飛天,他們的麵部神態、舞姿和服飾,往往也會有所區別。”
陸飛羽讚許地點頭,“從前我進博物院,看的一定是陶舞俑,因為那是有動作的,卻很少留意其他作品。您的這些講解,對我的幫助很大,謝謝您。”
陶唐讚許地笑,“藝術都是相通的,走吧。”
從大殿出來。
陸飛羽略顯猶豫,“陶教授,我知道,你很希望我能參加《早安,故宮》,可是隻要魚在藻還在,我是絕不會加入的。”
陶唐蹙起眉,猶豫著問,“一對要好的朋友,為何會分道揚鑣,是她真的做錯了什麼嗎?”
陸飛羽輕輕咬唇,遲疑片刻,她說,“我可以告訴你,等你知道以後,再決定是否應該信任她!”
事情還是要從魚在藻與陸飛羽十六歲的那年講起。
日常的練習中,由陸飛羽和搭檔謝回合作《銅雀伎》裏的雙人鼓舞。
謝回的姿態動作讓老師馮韻英很生氣,她大聲地喊停,轉過頭,“魚在藻,你示範給他看,這出舞該怎麼跳!”
音樂聲再度響起,魚在藻代替謝回飾演鼓手衛斯奴,與陸飛羽跳起了男女對舞。
馮韻英批評謝回,“說到舞蹈技巧,你比魚在藻差得太遠了!”
謝回沮喪,“馮老師,我已經很努力了!”
馮韻英大聲說,“你練十遍,她練了一百遍,你們練一百遍,她練了上千遍,這就是她比你出色的原因!你認真看!”
不得不承認,魚在藻的每個動作精準優雅、毫無瑕疵,她和陸飛羽之間的配合更是天衣無縫,格外融洽。
時間轉回來,陸飛羽抬頭看著藍天,聲音幽淡,“魚阿姨是馮老師的得意門生,經過她的引薦,魚在藻才能進入舞團。你可能不知道,練舞是非常枯燥與寂寞的,可她從來不服輸,拚命地學,很快把嘲笑她基礎差的孩子們都拋在了身後。我佩服她那股韌勁兒,和她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我們約好,要一塊兒複興古典舞,一輩子就這麼跳下去。可是後來……”
她歎了一口氣,繼續往下說,“跳舞需要日複一日的枯燥訓練,這行競爭又特別激烈,年紀小的孩子很容易心態失衡。老師帶了一名年輕的心理醫生過來,他叫葉傅鈞,相貌英俊,又溫文爾雅。為了搜集心理實驗數據,他願意免費給學生們做心理疏導。之後,魚在藻就一次次地缺席練習,我親眼看到葉醫生送她回來,兩人走得很近,姿態頗為親密。”
陶唐的思緒有些混亂,微微擰眉,麵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等一等,你的意思,魚在藻愛上了那位心理醫生?”
陸飛羽的臉色驟然變了,隔一會兒,她輕咬著牙齒說,“她怎麼可以這樣,怎麼能這樣,她明明知道我……”
陶唐敏感地挑起眉,“你也喜歡葉醫生?”
陸飛羽啞然,旋即她斷然否決,“我才沒有!”
她說得太快,竟是有些欲蓋彌彰。
陶唐失聲笑起,“我想這其中有很深的誤會,據我對她的了解,她恐怕……”
很難愛上什麼人這幾個字還沒說出口,陸飛羽已經惱怒起來,“我不是怪她偷偷談戀愛,如果隻是和別人交往,我可以理解,可她越來越離譜,竟連跳舞都顧不上了!”
陶唐無力地辯解,“她不是為了談戀愛忽略事業的人。”
陸飛羽卻是氣憤,“她就是!她不僅缺席練習,甚至重要的比賽和演出也不出現。我多次勸說她,她卻置若罔聞!最後因為練習時受了一點小傷,她就此離開了學校,永遠拋棄了舞蹈。我一次次去找她,全都毫無結果,後來我才知道,她竟然一句交代都沒有,就這樣出國了。在她眼裏,我這個最好的朋友不值一提,曾經視同生命的舞蹈也什麼都不是!你說,我還能同她合作,去拍這個複原古典舞的綜藝嗎?”
看著一臉震驚的陶唐,陸飛羽深吸一口氣,“陶教授,她這樣的人,根本不配討論藝術,更不配再碰舞蹈!她根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怪物!”
陶唐苦笑,“她不是怪物,陸小姐……”
陸飛羽打斷他,“今天非常感謝你,我該回去練舞了!”
目送陸飛羽離開,陶唐低下頭,整個人陷入沉思狀態。
他肯定這中間有誤會,但他不能把魚在藻的情況說出來,於是也沒辦法向陸飛羽解釋。
該怎麼弄呢?
與此同時,當事人魚在藻匆匆地收拾完行李,抓起手機推開房門衝了出去。
她的手機裏有去敦煌的機票提示消息。
但她很快又衝回來,翻箱倒櫃,終於在不起眼的抽屜裏翻出落灰的相冊,從一堆自己和魚望青的合影裏勉強找到一張合照。
照片上是少女時期的陸飛羽、魚在藻、以及老師馮韻英。
魚在藻掃了一眼,抓起照片,飛奔離去。
她是去搬救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