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ceo辦公室，魚在藻的臉上是大寫的不高興。
很快，袁迦瑩也走出來，她神色寬鬆，緩步踱到謝堯的身邊，看他拍攝的故宮院藏清代後妃旗裝照片。
謝堯也在看，一邊去老位置摸自己的早餐，結果摸了個空。
他訕訕地收回手，左右又看一圈，沒發現舒容來上班。以為她請假了，便也沒有在意，點開了下一張照片。
穆宗沄也走過來，看一會兒，他若有所思地問，“你想以清代後妃服飾為主？”
袁迦瑩點頭，“是的，到了現代的發展，我們可以拍旗袍。”
穆宗沄搖頭，他不讚同，“旗袍流行於民國，和清代滿族婦女的旗裝是兩回事，而且它的起源到目前為止是有很多爭議的，不要講沒定論的東西！我們的立足點該放在中華傳統技藝上，比如你看這張……”
手指點去一件明黃色紗繡彩雲金龍紋女夾朝袍。
“這就是很典型的蘇繡技法，還有剛才的那件妝花紗單袍也很華美，我們可以去南京雲錦研究所拍攝素材，徹底避開爭議點。畢竟我們的節目特色是通過故宮文物引出傳統技藝，不是用些華麗事物來吸引眼球。”
袁迦瑩微笑，未置可否。
然而，她的自信滿滿的想法，不僅遭到穆宗沄的質疑，也沒能得到陶唐的支持。
第二天，故宮珍寶館，A組正在拍攝中。
經過前麵兩期的磨合，陶唐已經可以自若地麵對鏡頭。
此一刻，他風度翩翩，溫和又自信地介紹穆宗沄提到的那件朝袍。
“這是雍正時期的皇後禮服，通常在重要節慶穿戴。我們可以看到，袍子身長129厘米，這個部位的龍、彩雲、海水等紋樣，用的是有兩千餘年曆史的蘇繡技藝。”
穆宗沄微微皺眉，低聲道，“這種實物介紹，觀眾可以去博物館看說明。”
助理導演擦擦汗，看了袁迦瑩一眼，沒說出話來。
陶唐話鋒一轉，“當然，要了解清代女性服飾，除了看現存的實物外，還有一個很有趣的途徑。康熙中期，美人圖從江南傳入皇宮。康熙、雍正、乾隆這三位皇帝，都是美人圖的愛好者。”
穿梭於清代後妃袍服之間，他信步而談。袁迦瑩卻皺起了眉，轉過頭，再三示意穆導。
穆宗沄終於喊停，“CUT！”
袁迦瑩走上前，和顏悅色地說，“陶教授，原本我們打算在這裏拍些清代後妃的袍服，結合您的講解，讓觀眾有個直觀的印象。您剛才說的《十二美人圖》，都是漢服美人而非旗裝，跟咱們商定的主題脫節，下麵的旗袍很難做銜接的，您看是不是……”
陶唐笑笑，“袁編導，我早就說過了，故宮有清代的文物，更有明代的藏品，既然要做後妃服飾，為什麼不做成明清特輯呢？”
袁迦瑩耐心解釋，“清宮留存於世的照片、實物更多，國內外的觀眾對這個朝代相對熟悉。您知道，選擇清後妃服飾作為切入點，對我們海外發行是最有利的，這也是一種正向積極的文化傳播。”
陶唐笑了，“文化傳播是個很漫長的過程，如何將冷門變成熱門，從觀眾非常陌生的變成他們由衷喜愛的，考驗的不就是創意嗎？”
袁迦瑩盯著對方，第一次察覺到這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男人非常有主見，不是她可以輕易左右的。
她隻能拿出最親切的笑容，然後嚴陣以待，“陶教授，您的意見我聽明白了，我早就打算做明代文物特輯，隻是這一期先做旗裝，可以嗎？請您幫個忙，就按我原先準備的文物脈絡來介紹，下一個是……”
陶唐接口，“孝賢純皇後的朝服像。”
袁迦瑩笑著點頭，“是的。”
看到陶唐走回拍攝現場，袁迦瑩鬆了口氣，“穆導，這兒請您多費心，我還要去另一組看看拍攝情況。”
穆宗沄無可無不可地“哼”了一聲。
袁迦瑩正要離去。
陶唐繼續說話，“很有趣的是，《十二美人圖》中的美人，一律身著明製漢服，說到明代的女性服飾特點……”
穆宗沄險些笑出聲來。
袁迦瑩猛然轉過頭，眼睛瞪得大，不敢置信地看著陶唐。
B組的任務是采訪來自上海的旗袍老師傅。
獨自入鏡，老人在鏡頭前顯得拘謹，頻繁低下頭整理自己的衣服，吭哧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再一次冷場，謝堯無奈地抬起頭。
汪希寧很有經驗，緩步過去，“劉師傅，我也想做一件旗袍，什麼式樣合適呢？您看，做件到膝蓋下的，袖子到哪兒好？”
她比劃短袖、中袖、長袖的不同位置，繼續問，“比如我，這次想做複古點兒的。”
劉師傅立刻來了精神，拿著老花鏡對著汪希寧的身材打量，“你等等啊！”
他找出厚厚的兩本剪貼畫，翻開來看，一本是老上海的旗袍美人月份牌，另一本是民國不同時期上海小姐們的旗袍照。
他意味深長地說，“還是老式的審美有味道，現在的，不行的。你看這個立領，這個盤扣啊，腰線啊，樣樣都有講究。旗袍嘛，差了一丁點意思，那就哪裏都不對嘍。”
他親自給汪希寧測量尺寸。
一共要量三十六個位置，他仔細地記錄在尺寸薄上。又根據經驗對尺寸進行微調，之後他直接在攝影機前畫樣，裁剪。
製作旗袍的時候劉師傅就像是換了個人，原本老派木訥的老頭，動作極為流暢精準，伴隨著狹窄工作室內的留聲機，讓人仿佛置身於民國時期的老上海。
攝影機忠實地記錄下老人工作的過程，直到謝堯比了OK的手勢，“好了，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老師傅這才放下剪刀，拿起茶杯喝水。
汪希寧也空下來，感覺少了個人，她環顧四周，奇怪地問，“魚在藻呢？”
編導助理是個小女生，此刻麵露難色，吭哧地看她，不知道該怎麼答。
汪希寧挑起眉，“怎麼？”
編導助理湊過去，小聲地說，“B組的拍攝計劃表是迦瑩姐準備的，但是魚編導不同意。所以這次AB兩組都由迦瑩姐統籌。現在A組的拍攝出了點問題，解決完她就會趕過來！”
汪希寧聽得頭痛，無語地歎一聲，“真麻煩！”
回到故宮珍寶館，A組的拍攝場地。
陶唐正和同事交談。
“整個拍攝我看了，對院藏文物的介紹太敷衍，對背後的文化也不感興趣，我感覺他們想要拍的是美麗奪目的旗袍，目的應該是討好女性觀眾。我都看出來了，你能沒看出來？”
同事直言不諱，陶唐也是這個感覺，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袁迦瑩眉頭緊鎖，匆匆地過來，“陶教授，咱們能聊幾句嗎？”
陶唐抬眼看她，“請講。”
袁迦瑩緩和一下情緒，臉上帶出笑容，“陶教授，請您理解，觀眾如果想看文物，可以進博物館，想了解工藝流程，可以去看紀錄片。來看綜藝節目的，大部分是為了娛樂。”
陶唐麵色平靜，“綜藝要點擊率，要話題度，要對投資商、廣告商負責，我非常理解。但是進了故宮拍攝，就要尊重這裏的文物和曆史，盡力在文化價值和娛樂價值之間取得平衡，一味迎合觀眾的審美取向，最終會被觀眾需求綁架。等你沒了鮮明的節目特色，第一個拋棄你的也是觀眾。”
麵對他的固執，袁迦瑩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陶唐風度文雅，他微笑，“言盡於此，您可以自己斟酌。今天該我配合的地方，我已經拍完了，再會。”
點一點頭，他轉身離去。
袁迦瑩萬分氣惱，扭頭看向陶唐的同事，對方向她笑笑，攤開手，表示愛莫能助。
輕咬著嘴唇，袁迦瑩走到避人的角落，她給顧時雍打電話，直接提出要求，“我想換個專家。”
顧時雍沒聽明白，“換什麼？”
袁迦瑩又說一遍，“我要換個專家，要聽話的。”
顧時雍笑了。
袁迦瑩忍不住抱怨，“時雍哥，為了節目考慮，還是另外請一位吧！”
顧時雍答得敷衍，“能聽你話的，就不是真正的專家了，那叫演員。好啦，我相信你會處理好的。”
掛斷電話，顧時雍的麵色明顯沉下。
阿迅察顏觀色，小心翼翼地問，“現在去故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