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雍找來的備選主持,是前不久剛剛複出的汪希寧,看到她的出現,穆宗沄就像被雷劈了一樣,整張臉都黑了。
沒能克製住怒意,趁沒人的時候,他走到汪希寧麵前,嗓音壓得極低,“拋棄了如日中天的事業,好不容易把自個兒塞進豪門。既然得償心願,你就該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怎麼又出來拋頭露麵?”
汪希寧掀起眼皮,輕描淡寫地說,“我離婚了。”
穆宗沄一愣,汪希寧輕輕一笑,“這樣重磅的消息都沒聽說麼,你還是老樣子,眼裏隻有工作呢。”
穆宗沄藏住內心巨大震動,嗤笑一聲,“看來狐狸尾巴沒藏好啊,這才幾年的功夫就被人家一腳踢出來了?”
汪希寧麵不改色,好整以暇地說,“讓你失望了,離婚是我提的。副導演找您呢,還不快去?”
穆宗沄,“你……”
汪希寧輕聲,“穆導,專業點,Ok?”
穆宗沄氣炸了,扭頭就走。
汪希寧完全不當回事,撩了撩長發,麵色從容。
正式拍攝之前,不知為何,穆宗沄衝著副導大發脾氣,連手裏攥的拍攝流程表都給摔了。
好不容易整理順當。
攝像機打開。
首先是陶唐向觀眾作介紹。
他外形很好,長身玉立,溫文爾雅,但畢竟是第一次麵對攝像頭,總歸有些不習慣。
穆宗沄及時叫停,走上前與他講述了一番。
陶唐悟性頗高,略一思忖,他點頭,“好,我明白了。”
之後,他的狀態就自然很多,像是帶著汪希寧在參觀珍寶館,“這件就是‘金甌永固’杯,它是乾隆六十二年,由清宮內務府造辦處製作的。金杯上鏨刻著寶相花,花蕊嵌以珍珠及紅藍寶石。每逢除夕子夜,清廷會舉行元旦開筆儀式,這是帝王祈福時專用的酒具。”
汪希寧微笑著問,“它的主要製作工藝,就是燕京八絕之一的花絲鑲嵌嗎?”
陶唐點頭,之後細細介紹,“‘花絲鑲嵌’是延續了兩千餘年的中華傳統‘細金工藝’,起源於戰國時期的金銀錯,在明清時發展到巔峰……”
拍攝算是順利。
休息時,陶唐坐在角落看考古雜誌。
身邊有工作人員悄聲議論,“真讓新來的編導挑大梁?劉大師可難應付了!”
“是啊,這回她可慘嘍!”
聲音落入耳際,陶唐垂眸不語,修長的手指隨意地翻過一頁。
劉氏花絲鑲嵌工作室裏,魚在藻確實遇到了大麻煩。
按計劃,她與攝影師謝堯搭檔,在此拍攝花絲與鑲嵌的工藝流程。
劉大師很熱情,拉著謝堯在全場各個工序間飛奔。
術業有專攻,他指揮得團團轉,但是拍攝出來的效果並不好,謝堯的臉色非常難看。
魚在藻也皺眉,抬起眼看向阿迅。
“怎麼回事?”她問。
阿迅聳聳肩,“劉老師也不是故意的,這是常年在攝像機前養成的習慣,想著讓我們趕緊拍,拍完了他們才能安心工作。上回穆導來拍,硬是被他氣回去了。”
說到這裏,阿迅覺出不對,連忙作出調整,“顧總說了,這樣簡單的拍攝任務,你一定能夠勝任。”
魚在藻聽出端倪,麵上顯出一點似笑非笑的意味,“我要是什麼都沒拍,就是沒完成顧總安排的工作,可我要是按劉大師的指揮,肯定不能讓穆導滿意,所以等待我的隻能是‘走人’,對嗎?”
阿迅尷尬,“您多慮了。那個,我還有工作,得先走了。”
說完他溜走了。
魚在藻隨意地笑笑,她情緒未變,轉過頭,恰好看到謝堯把鏡頭蓋上了。
而那邊,劉大師發現做鏨活兒的兒子犯錯了,他用後背擋住攝像機,低聲地訓斥起來。
角落裏有個打掃的年輕女孩子,正用一種很特別的眼神盯著那對父子,說不清是羨慕還是嫉妒。
魚在藻看得入神。
謝堯走到她邊上,無語地說,“你看這兒,都跟專業演員似的,拍什麼、怎麼拍、站哪兒全給你設計好了。一點新意都沒有,早點回去吧。”
魚在藻當然看出不對,想一想,她說,“一個小時後你再進來。”
謝堯愣一下,不過他應下了。
劉大師見攝像出去了,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側過身,他專心地教起兒子。
魚在藻沒有走,四處溜達著看。
剛開始人家看她過來有點兒緊張,生怕她拿出話筒來采訪,後來看她也就到處走走看看,便都放鬆下來,幹起了自己的正事。
劉蓮笙在整理文物照片,全場所有人都在忙碌,隻有她在做雜活兒,顯得格格不入。
魚在藻踱步過去,狀似無意地拿起一張照片,端詳片刻,她突然挑起眸,問,“你是劉大師的女兒吧,這是?”
劉蓮笙嚇一跳,她不敢說話,慌亂地埋下頭。
就在這時,有人抽走了魚在藻手裏的照片。
原來是陶唐,走到劉大師的麵前,他微笑著說話,“這是明代的金絲翼善冠,故宮之前邀請專業的花絲鑲嵌大師對它進行了複製,當時劉大師抱恙未曾參與,如今這照片出現在這裏,看來劉大師也技癢了,是不是?”
劉大師頓時樂了,直到這時,他才揭開了工作台上那頂完成的金絲翼善冠複製品。
熱情地招呼陶唐,“看看,是不是不遜於之前的複製品?”
陶唐笑著點頭,轉過頭,他把魚在藻叫過來,“金絲翼善冠出土於明萬曆皇帝陵,現藏於定陵博物館,可以說是花絲工藝的代表作品。”
魚在藻滿臉好奇,扯了根頭發與金絲作對比。
這時候,謝堯悄悄地進來了,他沒讓任何人發現,顧自尋找角度,拍攝自己想要的畫麵。
劉大師的注意力都放在陶唐這裏,熱情地介紹自己的兒子,“陶教授,這是我兒子,以後我這工作室要交給他繼承!承德,陶教授給了我很多文物研究資料,幫了我很大的忙……”
他說的高興,謝堯拍的也很高興。
不知何時,魚在藻站在了攝像機的右側,輕輕碰一碰謝堯的手肘。
順著她的視線方向,正是那個一直用嫉妒和失落眼神望著那對父子的年輕女孩。
攝影機不著痕跡地轉變了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