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九三七年是我們的。……”
二
要來的不歡迎也要來,該去的想留也留不住,時代就這樣的邁開大步向前走著,決不聽從人的意誌。
中國人稱大年夜為“除夕”,這名詞原含著除舊的意思。假若不一年一年的把舊除去,新的迎來,我們現在還得“茹毛飲血”,“穴居野處”,決不會文明。我們如今所享的文明並不是真的文明,所以還得不斷的除舊,不斷的迎接新的年景。
中國人最愛春天,把春天看做是宇宙的新生,拿“春”字來象征年青,象征火熱的愛欲,象征溫熱和微紅。“春”字常帶給人們歡樂而和平的意味。
中國人還把春天比做事業奠基的日子,非常的看重它。
但中國人並不輕視冬天。千百年前的古人就知道冬天是春的準備,有冬的醞釀,才有春的生長,凡是在春天能開花結實的,在冬天就要萌動發芽。
為期望春天會帶來更好的新的生活,全世界的人都互相慶祝著新年。在中國,紅紙上寫著吉利的話語,貼滿了家家戶戶,這事情決不是浪費,因為千百年前所有的中國人已經把紅色當做了希望的象征。
三
從前人們把日月時序看得非常神秘,糊裏糊塗的生活著。如今科學使人們有了真理的知識,我們發現了時代移轉的鐵律,我們的曆書上決不會再算錯日子了。
從前人們不願死,如今人們仍然不願死,但歲月是無情的,人們終究都要死。從前人們為不願死而求神仙,學辟穀,學煉丹,如今人們為不願死而同死鬥爭著,要吃飯,要穿衣,要生活!前一種人全沒有長壽的,後一種人反而往往多活了幾年,最後有聲有色的死在奮鬥中。
從前人知道死是不可避免時便希求天堂,盼望來世。如今人們知道死不可避免時,便緊抓住生活不放手,甚至還要替子孫們創造生活。所以從前人們是愚蠢的占多數,如今恰恰相反了。
但從來孩子們和老頭子們就相反。孩子們喜歡新年,因為他們希望快快的長大,快快的做事。老頭子們討厭新年,因為過一年他們就老一年,老著老著就要死掉。然而留戀舊歲的終於要很快的老去,死掉;歡迎新年的終於要很快的成長起來。將來的宇宙主人是孩子們的,他們在人類中最可愛。老頭子們要想可愛,就得和孩子們有著同樣的心。不然就必被長起來的孩子們遺棄,跟隨著舊時代消滅。是嗬,孩子們是可愛的,他們的本身也就是春天!
四
一九三六年是一個不平凡的年頭兒,人們早就感覺到。幾年前有些政治家預言著一九三六年要爆發第二次世界大戰,這看法過於機械,所以也就不曾應驗,但一九三六年在人類曆史上也真是不能忘掉的年頭兒:國際政治在這一年裏完成了兩部半傑作,一部悲劇;國際文壇上死掉了兩個高爾基。
光明與黑暗本來自有曆史就在鬥爭著,一九三六年這戰線更空前的展開了。從歐洲到亞洲,到北美,到南美,到非洲,從都市到鄉村,從平原到山地,從大陸到島嶼,到處有火藥氣,有血腥,有壓迫,有反抗,有摧殘,有防衛……
全世界,全世界燃燒著鬥爭的烈火。分成侵略與和平兩大營壘,尖銳的對立著,快到了決死的關頭。
全世界偉大的解放戰爭的序幕已開,“人的曆史”正填寫著驚心動魄的第二章。
光明終究要到來,我們在一分鍾,一分鍾的期待著日出。一九三六年是黎明,是一個不平常的年頭兒。該醒的人在這時都醒了來,沒醒的我們去叫醒他。至於那般以黑夜當白天的老爺們,讓他們沉醉的睡在女人懷裏吧,最好永遠不要爬起來……
因為太陽是我們的。
五
倘若說一九三六年是黎明,一九三七年就應該是日出;一九三六年是冬天,一九三七年就是春天了。
有冬的醞釀,才有春的生長;一九三六年沒有完成的,我們要在一九三七年完成它,讓解放的戰線更展開,向黑暗包圍去,給它們個無法抵禦的總攻。
新春是一切偉大未來的開始,我們要堅決而勇敢的負起來這時代所給予我們的使命。我們是孩子,我們的本身是春天,所以我們要歡呼著迎新年——
“一九三七年是我們的!”
(原載《群鷗》月刊一九三七年第一卷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