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遠貼著牆勉力直了直腰背,低啞著嗓音哂笑。
“來幹什麼,給那個造工業廢料的當說客啊?”
時光強迫著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氣,酒窖裏混著血腥的濕涼空氣鑽進肺裏,寒意瞬間漫遍全身,這才喚回幾分冷靜。
這麼幹著急不是辦法,得想辦法……
她現在頭腦可及的所有的路全都被堵得死死的,她不敢離開這裏一步,但這間酒窖裏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提供一星半點的幫助,放眼看去除了酒還是酒。
酒能有什麼用……
酒……
酒?
目光落在她之前拿到霍明遠身邊,霍明遠卻一口沒喝的那瓶紅酒上,時光不禁一怔。
不對,她記得,八月六號看到這瓶酒的時候,這酒是被喝掉一些的。
如果不是霍明遠喝的,那就是……
一個念頭忽然蹦了出來,像陰天的黑夜裏忽然散開了一片雲,無盡的黑暗裏突然出現一點雖然微弱卻足夠讓人心頭一亮的星光。
這辦法最多隻有五成勝算,但起碼是個存在勝算的辦法。
隻能賭一把運氣了。
時光深深地沉了口氣,緩緩上前兩步,竭力保持著一種從任何角度看都沒什麼奇怪的平淡姿態,一字一句地回答他。
“我已經想好了,後麵的路怎麼走,我全都想好了。”
霍明遠一怔,顯然明白了她是什麼意思,冷汗與涼水混雜的眉目間掠過一絲驚訝。
“霍明遠,你不怕死,是嗎?”
“你想幹什麼?”
時光一時沒回答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就站那別動。”霍明遠驀地壓低了眉頭,低啞的嗓音頓時回蕩在偌大的地下酒窖裏,像是猛獸進攻前威脅的低吼,“再敢往前我就擰斷你脖子,不信試試。”
時光就在這距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站住了腳,屈膝就地坐了下來。
外麵霧氣漸濃,從牆頂窄窗投進的陽光模糊成了晦暗的一片,酒窖裏更加昏暗了,暗得霍明遠即便已經十分適應這裏的光線條件,也沒法把時光神情的變化看得一清二楚。
“我想跟你打個賭。”時光像認真又像挑釁地說。
“賭什麼?”
時光伸手夠過剛才為他打開的那瓶紅酒,壯膽似地仰頭灌了一口,緊皺著眉頭咽下去。
“賭我命大。”時光抹了一把嘴邊的酒漬,才抱著酒瓶子說,“不管你是不是警察,就算你能活著從這裏走出去,你也不能把我怎麼樣。教授也不會把我怎麼樣。”
霍明遠好笑地哼了一聲,仰頭閉起眼睛。
“你是真閑的啊……激我是吧?我告訴你,隻要我從這兒出去,第一件事就一槍崩了你……不過我倒也想知道,你哪來的這個自信?”
“因為你從九號實驗室裏偷的那件東西,現在在我手裏。”
霍明遠驀地睜了眼睛。
時光眼看著那雙乍一睜開時還滿是驚訝茫然的眼睛在和她對視的瞬間忽然一亮,分明是明白了點什麼,然後朝著那黑暗中閃爍紅點的方向微微一抬,再次收回到她臉上的時候,已經滿是她期望看到的憤恨了。
“你個——”
“你好好想想吧。”時光淡淡地打斷他剛起了個頭的咒罵,看著因為過分激動而嗆咳起來的人,又慢吞吞地喝了一口酒,“宗亮把他那個新貨的研究數據全存在他的腦子裏,沒有備份,所以不管他怎麼折騰你,教授都不會殺他,但是教授肯定不會放過你。你是承認自己是警察,像韓照那樣死得痛快一點,還是再繼續扛著,扛到明天早上,見到教授,被他當叛徒千刀萬剮了你,你現在還可以選。”
“見到教授?”霍明遠微眯起眼睛,喘息著盯著對麵的人,像是有點難以置信,又像是在確認什麼似的,又問了一遍,“明天,我能見到教授?”
“我要是教授,我一定親自來剮你。”
“那我就等他來剮我。”
“隨便你。我會在這裏等到明天早上,如果你想承認自己是警察了,可以隨時叫我。”
霍明遠像是耗盡了為數不多的體力,冷笑一聲就仰靠在牆上閉起眼睛,不再理她了。
時光相信,她的意思他已經明白了,那個還縮在酒架後發抖的人應該也已經明白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就隻剩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