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交易(2 / 2)

這些錢都是二號那天從霍明遠的錢包裏掏的,她隻破開了一張一百的,打了幾趟車,吃了一碗餛飩,剩下還有這一千多塊。

老大爺看得一愣,忙站起身來,指指電話,連連擺手,示意她打電話不要錢。

時光點點頭,拽過放在櫃台上的一本草稿紙,不急不慢地寫下一句話。

——存在這裏,以後我來買東西不用總想著帶零錢了。

老大爺猶豫了一下,到底點了點頭,從時光手裏接過紙筆,一筆一劃地寫。

——你叫什麼名字?我記賬。

——隨便寫吧。

進了家門,擱下行李包,洗漱一番換了衣服,時光就拿了剪子和廢紙,往床邊的地上一坐,飛快地裁剪起用來偷天換日的“假錢”來。

最早開始幹這件事的時候,她還需要拿張真錢比量著大小一點點地剪,後來做得多了就越剪越熟,越剪越巧,現在閉著眼睛都能剪得分毫不差了。

剪著剪著,時光忽然停了手。

拿在她手裏的是一張有機蔬菜的廣告頁,一組紅得耀眼的西紅柿旁邊印著一句詩意到有點矯情的話——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咬了一口熟得恰到好處的番茄。

八月一號晚上霍明遠念這句話時的語氣,八月二號在西雁山從他手中塞過來的那半個西紅柿的滋味,今天他在公司樓頂上的氣急敗壞,以及八月四號晚上在這裏的那一個輕如羽毛的吻,和八月六號他帶著渾身的血坦然向她說出身份的時候,仿佛仗著什麼堅不可摧的籌碼說的那聲“不怕”,幾乎同時隨著這句矯情的宣傳語湧現出來。

她這些天是亂著過的,一會兒過到別人前頭,一會兒又過到別人後頭,有時候該知道的一點都不知道,不該知道的又知道一大堆,能活到現在已經是運氣了,她竟沒有發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和霍明遠好像……

跟以前不一樣了。

到底怎麼不一樣,時光想了好一陣,也就隻想出一條說不清算還是不算的。

以前找教授,她是為了自己的事,後來是為了自己的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裏麵也加上了他的命。她也想讓他好好活,不隻是活下去,還要活得很好。

不要受傷,如果有可能,最好連疼一下都不要。

不要在不想喝酒的時候喝酒了,也不要在不想吃冰激淩的時候吃冰激淩了,不舒服了就可以去醫院,困了就可以踏踏實實地睡覺,想吃家裏的飯就可以回家,不要再一直惦記著一碗速凍餛飩的味道……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想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但是每當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出現在她腦子裏,都會讓她更加迫切地想要把教授找出來。

前所未有的迫切。

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剪出足數的紙,替換了星期一晚上碼進床箱裏的錢,時光又用廢紙把錢一疊疊地小心包裹好,然後拎出一個髒兮兮的編織袋,把滿屋裏扔得到處都是的廢紙收斂起來填進去,一疊疊包好的錢就塞在這些廢紙中間。

時光拎著編織袋走到樓下的時候,一個衣著簡樸到甚至有點襤褸的中年婦女已經蹬著拉滿廢品的三輪車在小區裏吆喝著轉悠了。

這件事幹得次數多了,女人也不和她多說什麼,接過編織袋勾在秤上,像模像樣地稱完重,從腰間髒得難辨原色的腰包裏數出幾張皺巴巴的零錢,又從車鬥裏拎出一遝子捆好的舊報紙舊雜誌,一並給她。

時光接過零錢和那一遝子廢紙,看看被女人丟進車鬥裏的編織袋,沒立時轉身走。

“我這些東西的去向真的不會有人知道嗎?”

女人曬得黢黑的臉上愣了愣,認真地點了下頭。

時光猶豫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你保證,就算我死了以後也不能讓人知道。”

女人像被這個“死”字嚇了一跳,轉眼看看周圍,見四下無人,才湊近過來,壓低了粗厚的嗓音問:“你是……遇上什麼難處了嗎?”

“沒有。”

“你要是——”

“沒有。謝謝了。”

時光拿著女人數給她的零錢到小區門口的蔬果店精挑細選了幾顆熟透的西紅柿,再回到家裏,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了。

時光生吃了一顆西紅柿,把餘下的放進了冰箱,然後洗了把臉,在腦子裏最後過了一遍打好的草稿,拿手機撥通了從童爍那裏要來的宗亮的手機號碼。

“是我,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