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遠剛一過手就覺得分量不對,撚開一看,才發現這一疊錢隻有前後封皮的兩頁是麵額一百的真鈔票,中間全都是裁剪成和鈔票一樣大小的廢紙,廢報紙,廢稿紙,廢廣告頁,廢雜誌頁……
“這些都——”
“都是這樣的。”
霍明遠忽然明白點什麼,愕然四顧。
這間臥室裏星期一早上還扔得到處都是的廢紙團都已經不見了,臥室牆角堆著一摞用麻繩捆好的紙質廢品,像是從外麵新收來的。
他一直以為她收這些東西隻是在做賬的時候當草稿紙用的,想必雁城所有盯著她的那些眼睛耳朵也都是這麼認為的。
“你是在假裝扔那些用過的廢紙的時候,把錢轉移走的?”
時光點頭:“是。”
她不知道星期三發生了什麼,或者說,她還不知道星期三會發生什麼,但是剛才一進屋看到紙團清理一空,還多了這捆新廢品,她就知道,她在星期三從西雁山回來以後抽時間把星期一收到的尾款和去西雁山這趟的錢都按老法子轉走了。
“我就說,你掙那麼多錢,為什麼非得住在這種地方,還把家裏布置得跟廢品回收站似的……你就是為了幹這件事更方便?”
在雁城這樣的城市,也隻有這種快拆遷的老舊小區裏才常有買賣廢品的人出現,無論她往回拎廢品還是往外拎廢品,在這裏都不會惹人注目。
“算是吧。”
“那你把錢都轉移到哪去了?”
時光從霍明遠手裏拿回那疊以假亂真的鈔票,碼回原位,扣上床板,一絲不苟地上好那道隻守衛著幾千塊錢和一堆廢紙的複雜的鎖,然後拿出那隻雪白的蠶絲麵羽絨枕頭,和那條淺灰色羊毛毯子放到床上。
“這個跟你沒關係。你隻要知道我的那些贓款不在這裏就可以了。”說著,時光平淡又老實地伸出雙手,“你可以捆我了。”
要捆人,就要有根繩子。
霍明遠扯下領帶,揚手朝床邊那把被她當衣架用的椅子一指,時光就老老實實地坐了過去,還自覺地把雙手背到椅背後麵,等他來用領帶把她捆在這把椅子上。
霍明遠來是來了,卻沒捆她準備好的手。
時光眼睜睜看著那根領帶像遛狗繩一樣套到了她脖子上。
“就你那兩下子,還用得著捆?你老實坐這兒就行了。”霍明遠說著,煞有介事地整了整套在她脖子上的領帶,“別動啊,真絲的,又貴又矯情,你就給我這麼掛著吧。”
他這是拿她當衣架子用了?
行吧……
他高興就行。
安置好了他又貴又矯情的領帶,霍明遠上床往毯子裏一團,一邊在羽絨枕頭上磨蹭著尋找合適的姿勢,一邊皺眉著眉頭把她這張床從床頭嫌棄到床尾,直到實在沒什麼別的好讓他嫌棄了,才湊合著閉眼睡下。
時光筆直地坐在旁邊,心裏直打鼓。
他這樣子一點都不像是會因為在這裏睡一覺就高興的。
他六號晚上說,想在這裏睡一整天,難道不是這個意思嗎?“睡一整天”,這四個字不管怎麼想,都找不出第二種可能的意思了。
他說的“睡”,不是這麼個睡法嗎?
時光正絞盡腦汁地摳字眼,床上的人忽然輕哼著翻了個身,從“弓”字型睡成了“大”字型。輕淺的鼾聲,悠長的呼吸,放鬆的姿態,好像一隻狩獵一天之後回到自己的洞穴裏安安心心仰天酣睡的猛獸,獠牙利爪和華麗的皮毛、健碩的肌骨一樣,都成了唬人的裝飾。
兩分鍾前還嘰嘰歪歪嫌這嫌那,這就睡著了?
時光斜眼瞄向床頭櫃上的電子時鍾。
下午三點一刻。他是三點左右把藥吃下去的,差不多是該起效了。
除了止疼成分,這種止疼藥裏還帶有一點安眠成分,隻要他能就著藥效入睡,那這一覺一定又沉又綿長,加上他一夜沒睡的困倦和那幾杯清酒的後勁兒,別說一覺睡到天黑,就是一覺睡到明天天亮也不是不可能的。
明天。
霍明遠的明天肯定是八月五號,星期五。
那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