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的酒液順著他留圓寸的腦袋直淌而下,男人視線一花,時光趁機左手虛晃一招,右手正要把碎成半截的酒瓶子朝男人咽喉刺去,牆角方向忽然傳來一聲槍響。
槍響後緊跟著半聲哀吟。
半聲。
就隻有半聲。
好像沒等那人全喊出口就再也喊不出聲了。
時光心裏猛地一沉,分神之間手上失了利落,刺到半路的酒瓶子被淩空一把截住,一條粗壯的手臂橫壓過來,抵上她的前頸,“咣當”一下直把她懟到酒架上。
一招失勢,節節敗落。
時光勉強招架了幾下就被壓製得不能動彈。
男人雖然占了上風,但時光力氣不卸,他也隻能勉強把她按在酒架上,分不開手腳去幹脆利落地完成最後一擊,便就著緊攥時光右手的姿勢硬扳她的手腕,將那隻攥在她手裏的酒瓶子的玻璃碴口調轉方向,朝著她自己的臉上反紮過去。
時光使出全身力氣相抗,粗重的喘息聲充斥在兩人越縮越短的距離間,如雷聲滾滾。
時光到底力氣不敵男人,尖銳的玻璃碴越壓越低,掛在破碎瓶壁上的紅酒凝聚成滴,像一滴涼透的血,在兩人因為竭力僵持發出的顫抖之中“吧嗒”落在她臉上。
涼意從臉頰出發瞬間躥遍全身。
時光猛一激靈,咬牙沉足一口氣,屏息蓄力,正準備勉力一搏,忽然又是一聲槍響。
響聲不在牆角的方向,而是近在咫尺,活像隻無形的手猛地扼住男人的脖子,喘息聲驟然終止,一股溫熱鹹腥的粘稠液體飛濺出來,落了時光滿身滿臉。
那雙充血的眼睛沒了焦點,身體一鬆,爛泥似的癱軟了下去。
時光在驚愕中透過一口氣,這才看到之前還縮在黑暗裏嗚咽不止的年輕女人正兩手死死攥著那把交手之初就被她一腳踢飛的槍,嚇傻了似的僵站著,兩眼發直地看著地上被她從後一槍爆頭的男人,顫顫發抖。
“我……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接連兩聲槍響終於引起了門外人的注意,鐵門的方向傳來匆匆開鎖的聲音。
時光滿心還是那半聲哀吟所暗示的可怕結果,顧不上多說什麼,揚手扔掉酒瓶,一手接下年輕女人僵攥在手裏的槍,一手牽起她冰涼發抖的手把她護在身後,小心又急切地朝著已經沒有打鬥聲息的牆角方向掩去。
離牆角最近的酒架後,時光掩身探頭一看,忽然狠狠愣住了。
不過半分鍾的功夫,那片牆角已然天翻地覆,卻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樣。
那半聲哀吟並不屬於霍明遠,因為這個剛才還半死不活歪在牆角的人,現在已經成了那片牆角裏唯一站得筆直的。
上前給宗亮幫手的男人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宗亮雖沒倒下,卻還不如倒下痛快。
他右小腿挨了一槍,本該是站不住的,奈何脖子裏的那根領帶被霍明遠纏在左臂上,像上吊一樣硬勒著他的脖子把他提溜了起來。原本銬著霍明遠的手銬現在扣著他的手腕,把他的一雙手銬在了他自己腰間的皮帶上。原本別在那男人腰間的槍不知怎麼到了霍明遠的手上,還是那隻左手,握著槍從下往上直抵著宗亮的喉嚨。
宗亮一雙眼睛像被火燒過,瞪得幾乎要暴突出來,時光一打眼就覺得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要罵出來,但無奈被領帶勒得隻能發出一點破碎的聲音。
那半聲哀吟應該也是被這條領帶勒斷的了。
手銬是她撬開的,有關動手時機的暗示是她給的,防備疏鬆的條件是她創造的,那一針她也沒有真打進霍明遠的血管裏。酒窖昏暗的光線下,宗亮隻看見針頭刺進去,卻沒發現她像縫衣服走針一樣刺穿了那層肌膚,把針頭又暗暗地刺了出來,一針管藥液全化進了霍明遠本來就濕透的衣袖裏……即便如此,以她有限的拳腳功夫還是無法想象,這個人怎麼能拖著這副重傷還高燒的身體單手完成這一切?
但眼前的場麵又不由得她不信,這個人就是做到了。
鐵門外開鎖拉栓的聲音愈發清晰急迫,時光忙匆匆上前,近距離快速打量他一眼。霍明遠也是剛剛結束戰局,喘息未定,右手臂虛垂在身旁,有血緩緩滲出來,在他手背上凝聚成股,順著指尖滴落。
“你沒事吧?”
霍明遠搖搖頭,皺眉看看時光臉上的血滴,又掃了一眼被時光牽在身後失魂似的年輕女人,在粗重的喘息中啞聲問:“你們呢?”
“不是我的血。”時光抬起拿槍的手用手背蹭了一把臉上的血滴,也搖頭,“她為了救我開了一槍,嚇壞了。”
“你拿好槍,跟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