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段燈火通明的走廊,沿著年代久遠的木質樓梯吱吱嘎嘎地走上去,電燈的光線漸漸被柔和的日光取代,山間清早特有的濕潤空氣衝淡了她身上從酒窖裏帶出的難聞氣味,時光平複下驚愕來帶的顫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穿過廚房和餐廳之間的過道,走進那間挑高的複古式大客廳了。
老式絲絨沙發,紅木茶幾,厚重的絲絨窗簾……天雖然已經亮了,客廳窗外還是一片霧氣騰騰,隻能隱約看出院中那棵大李子樹的大致輪廓,牆上老式掛鍾的指針指在六點二十上,黃銅色的沉重鍾擺不急不慢地搖蕩。
除了把守在各個出入口的陌生男人,一切都和昨天一模一樣。
客廳裏的電視機正在靜音模式下播放早間新聞,時光不經意掃了一眼,頓時臉色一僵,兩條腿無知無覺地朝電視前走去。
宗亮緊跟過去:“怎麼了?”
時光目光死死定在屏幕上的一處,雙唇開開合合幾次,才勉強擠出一點顫得不成樣子的聲音:“今天……六號,星期六?”
“是啊。”宗亮看看屏幕上新聞主持人下方打著“八月六日星期六”字樣的固定字幕,又看看臉色煞白一片的時光,一頭霧水,“怎麼了?”
“那、那昨天……昨天星期幾?”
“昨天當然是星期五呀。”
昨天怎麼可能是星期五?!
宗亮扳著她的肩膀把她幾乎要紮進屏幕裏的視線硬擰過來,正對上她見鬼似的目光。
“婷婷,你怎麼了?”
她也想知道,她這到底是怎麼了……
宗亮納悶地看看正在播放的那則有關國際環境保護形勢的新聞,國際環保形勢嚴峻,但似乎跟眼下也扯不上什麼關係:“昨天是星期五,今天是星期六,有什麼不對嗎?”
時光腦子裏一片空白,隻能一味地搖頭,喃喃低語:“今天已經是星期六了……”
星期六,西雁山,時光在僅有的一點清醒中恍然想起昨晚……不,是星期二晚上霍明遠對她說的話——教授把見麵的時間推遲了幾天。
不管多麼不可思議,現在就是距離星期二的幾天之後。
所以,她還是跟著霍明遠來見教授的?
她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宗亮像是在時光的自言自語中明白了點什麼,輕輕一歎:“是啊。時間不多了,不過還來得及。走吧,我們上去說。”說著,宗亮朝守在客廳入戶門旁的兩個持槍的男人看了看,重新擁起時光繃得僵硬的肩膀,帶她穿過客廳,走上二樓,沿著走廊朝前走去。
時光還清楚地記得這條走廊。
記得兩腳踩在這片老舊紅木地板上的感覺,記得霍明遠捧著一盒拌了威士忌酒的冰激淩站在這裏別有用心地邀請宗亮去他公司參觀的情景,也記得宗亮在聽說她看過他的論文後臉上浮現的興奮的紅暈……
一切都像昨天晚上剛剛發生過一樣清晰真切。
“我昨……我星期二的晚上,是住在這間嗎?”
“是呀。”宗亮聽她聲音平緩了些,轉頭朝她笑了一下,順著她指點的方向,朝著那扇被兩個持槍男人把守著的房門走去,“這間房間在陽麵,視野也是最好的,我知道你喜歡陽光,專門留給你的。”
“星期二中午吃飯的時候你喝多了,你還記得我們吃過什麼菜嗎?”
“當然記得。”宗亮走到那扇熟悉的房門前,守門的兩個男人像石像一樣一動不動地站著,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宗亮也對他們視而不見,停下腳步朝時光笑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一段並不全是愉快的記憶,笑意裏別有幾分複雜,卻依舊舒展自如:“我們久別重逢之後一起吃的第一頓飯,我還是打了五家酒店的電話才把菜叫齊,怎麼會不記得。”
“牛油果沙拉,黃油煎蘆筍,黑胡椒烤鬆茸,黑鬆露羅勒披薩,奶油南瓜湯,對嗎?”
宗亮怔愣地看著這把菜名報得像法庭陳證一樣嚴肅緊張的人,忽而一笑:“怎麼,今天還想吃這些嗎?”
他說“還想吃”,就意味著他們確實是吃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