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青吟在掙紮,卻不是要攻擊,而像是溺水的人,伸出了求救的手,在更深的層次上,青吟周身氣機在微微顫動,與背後那氣息隱隱相通,慢慢地貫穿在一起。
“沒了筏子。卻可直接拉她上岸?”
李珣忽然明悟,那不是什麼人,而是一隻手。一隻拯救行將滅頂的青吟的手。
就是這隻手,在李珣控製住肯吟的同時,也扼住了他的咽喉,而且,就像是開一個玩笑,在沒有對李珣造成任何損傷的前提下,恰到好處地封住他一切力量,不多一分,不減一毫!
唯一超出這標準的,是數十年前到現在,不!甚至是從千年之前,一直延續下來的壓迫、恐懼以及深深的恥辱。
李珣莫名的想起了玉散人,這一刻,他忽然……
感同身受!
隻可惜,這無法給他任何額外的力量。
血影妖身依舊僵硬,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青吟脫出他的掌控,伸出手,越過他的肩膀,探向那隻手,隻將最後的恥辱丟給他,在他心中慢慢研磨,把每一分滋味兒都磨出來,再壓進心竅裏去。
李珣遍體栗然,卻有股火舌在舔食心髒,之前,這把火幾乎被要壓火掉,但現在,每一分苦澀、恐懼和恥辱,都化為火焰的燃料,讓它一點一點的燒起來,將毒焰的熱力揮發到身體的每個角落。
這才是動力,可是,仍然不夠。
“必然還有餘力的!”李珣的現智這麼回應。
既然還能夠思考,那就一定還有力氣,不管它在哪裏,一定有的、有的、有的、有的、有的、有的……
咆哮聲驚天動地,可就是這樣的強音,依舊遮擋不住李珣體內數十年桎梏分崩離析的細微聲響。
靈犀決湮滅了、幽明鬼火湮滅了、驅屍傀儡術湮滅了……一切的一切,隻要不屬於血影妖身的法門,均在此刻徹底毀滅。
骨絡通心之術能夠使李珣輕鬆地轉換身分,完美的在不同功法間切換,可以讓他使出明心劍宗、幽魂噬影宗乃至血神子三家的不傳之秘,近乎無所不能。
但在此刻。“無所不能”的手段,也並未給他帶來任何力量,因為那是鍾隱“賞賜”給他的東西,縱然有千般能力,在真正主子的手下,卻沒有任何意義。
那是能力,也是桎梏。
所以,李珣粉碎了它!
斷絕所有回頭的希望,讓一切都朝著不可逆的方向流動,用純粹取代萬能,讓束縛的桎梏,成為最後那點兒燃料。
枷鎖粉碎,無論是肉體上又或心靈上。
靈光照徹虛空,刹那間,一切虛妄破滅。他身後虛空,不再有什麼人,也不再是什麼手,隻有那來自於鍾隱無上劍意催動的第二波衝擊,擊碎背心,打裂五髒六腑,再從前胸透出。
致命的一擊!
李珣忽然發笑。
原來,這也不過是一張畫皮,也隻是一層自我心念的殘影。
鍾隱還在下麵,卻隔了一層,或許同樣是因為某個不可逆的原因,無法回頭,所以,留在通玄一界的,仍是飛升前留下的那些資本。
這就是無可替代的真實。
然後,心火催運。血影妖身沒有變化,不論是被動又或主動,李珣確確實實摒棄了血影妖身的一切自我防禦,將那僅存的一點兒元氣,用於催動燃血元息的殺傷。
血焰燃起,旋又隨著李珣心念的變化,凝成一股有如實質的光,血光凝實,這是“血劫蝕元神光”,但擊發的法門,卻是不同尋常。
青吟溺於水,鍾隱探手施救,李珣便是橫在他們之前的三萬裏弱水和漩流。
無聲無息,血光暴漲,化為無邊無際的漩流,將那無上劍意吞沒進去。
劍意左衝右突,似乎隨時都會衝出來,青吟還在掙紮,她的氣息距離那道無上劍意隻在毫厘之間,但此這毫厘,不啻於咫尺天涯。
“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鍾隱,你畢竟小覷了天下人!”
李珣還想笑,笑聲剛漫過喉嚨,細微的震蕩便讓已經瀕臨崩潰的軀體裂開了千百條細紋。
天界神炎與太陽真火絞在一起又轟然爆發,迸射的火光不會長眼,便像是翻卷的大潮,要將李珣催垮。
也在此時。一層藍紗似的柔光鋪展開來,在周圍一繞,沒受任何阻攔,便與血光融在一起,精純的生機透入,李珣內髒的傷勢倒似在瞬間移出去,他終於笑出聲來。
衝天的火焰裏,玉清雷光消寂無蹤,天地間陡然少了一股暗流,在奇妙的力量作用下,某個“吱吱咯咯”的聲音從所有人心底升起來,似乎是一場幻覺,可人們都知道,升仙之門就此閉合。
李珣猛然回身,同時揪著青吟的脖子,將青吟硬抵向那片分隔兩界的虛空。隻是薄薄的一層,卻已經足天壤之界、天人之隔。
這一刻,他分明感覺到,手中的女人在顫抖、戰栗以至絕望。
這是他夢寐以求,卻一直沒有得到的獎賞,而如今,他得到了,那感覺……
絕妙!
所以,他湊在青吟耳邊,低聲發笑:“你剛才說過,人力有時而窮。不過你我都要記得了,飛升之前……鍾隱,也不是神仙!”稍稍靜默,似乎有爆碎之音炸響,隨即。尖銳的叫聲撕裂了夜空,卻永遠無法打開那已經合攏的界障。
李珣還在說話,卻已不是對著手裏的女人,而是對著虛空之外,心靈之中,那對冷徹如冰的眸子:“開始……這隻是個開始!你要記得了!”
天門合攏,砰然有聲。
嘶叫聲直墜而下,中途,肆無忌憚的狂笑聲加入進來,但很快,虛空吸納了。一切,所有聲息與情緒,都漸漸淡去。
轟!
高空罡風之中,又一波衝撞爆發,熾熱的強芒四麵擴散,將夜色吹卷幹淨,新的情緒注入,依舊是生死,依舊是仇怨,但已與某些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