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巧拙劣!李珣腹誹一句,但還是很配合的說話:“是你先帶開話題的,而且不把前麵那些說明白,我根本就理解不了你和青老的話。”

水蝶蘭哼了一聲,明眸中卻盡是笑意,她轉而對青帝遺老說話:“青老,青鸞還有救沒救?”

“無救。”老榕樹的樹冠輕輕擺動兩下,似是還未從先前的情緒中平複。沙沙之音,像極一聲歎息。

“繭兒近來情思柔和,確是自生來所未有之事,這很好。不過,生死為不可逆之事,這一點,青鸞道友也是明白的。她既然已為自家做了準備,你我何必多事?”

“可她現在明明出了岔子!”水蝶蘭眉頭皺起。

“諸天羽化的結果絕不是這樣。這法門本就是最適合她這上界仙禽法體,一旦功成,將不入輪回,直升上界,除了神識消散以外與飛升無異,哪像現在,上不挨天,下不著地的?”

“若按你現在的意思,那這便是幫她,而非救她。”

水蝶蘭聽青帝遺老話音轉折,又喜又怪:“這有什麼不一樣?”

相較於水蝶蘭的急躁,青帝遺老不緊不慢地回應:“本無不同,卻因繭兒你的心思而有了差異。你說的救,是為救命返生,此意逆生死大道,故曰無救。”

“而接下來,你退而求其次,應青鸞道友之意,欲助其完成諸天羽化之術,乃是順勢而為,這便有了機會。”

水蝶蘭卻沒有因為青帝遺老的口氣鬆動而太過興奮。反而是冷笑起來。

“應青鸞之意?若不是到了完全絕望的地步,有誰會用這種法子?諸天羽化說來好聽,可靈識盡喪,便是飛升上界,又與死去何異?反正,我是不指望那億萬分之一的靈識複生的機會。”

“何需替逝者憂心?”枝葉的擺動中,青帝遺老似乎在笑。

“對青鸞而言,一睡不起、無思無感,便是靈識寂滅,又與她何幹?就算萬年以後,靈識複生,也不過是一覺醒來,無苦無難。而這漫長時間裏的離合苦痛,當由生者承擔,被憂心的,應當是你我、棲霞等故舊才是。”

“我可沒那麼多愁善感。”水蝶蘭嘴上說著,眉目間卻開闊許多,“要為她傷心,棲霞加上她那個寶貝女兒便足夠了。”

稍頓,她猛的回醒過來:“說了這麼多,辦法呢?不救她,幫她完成諸天羽化之術的法子就成!”

青帝遺老緩緩道:“九幽之域為死濁之氣彙聚之所,與三界迥異。青鸞縱有一身仙骨真胎,也被擠迫在體內,不得揮發,而其一點引發羽化過程的原生靈識,也由此被鎖在其中,輕易不能解脫。

“如此一來,她的不滅法體,反成了束縛她的囚籠。要助她完成諸天羽化之術,關鍵就在於破開其法體和清靈仙氣的禁錮,直接觸及到她的原生靈識,給予足夠的刺激,使其做出反應。再度主導此術,以自行完備。”

水蝶蘭畢竟是大宗師的身分,一旦被青帝遺老點出其中的關節,便恍然明白過來,低頭沉吟片刻,她忽地抬眼,直勾勾地看過來。

李珣先是茫然,卻又很快醒覺,還來不及說什麼,水蝶蘭已拍手道:“對了,就是你!”

“我?”李珣想裝傻混過去,“我什麼我?”

“就是你沒錯。你的馭魂煉魄通心大法,不就是最好的手段麼?”水蝶蘭越想越合適。

“製造幽玄傀儡,你是駕輕就熟,前些天你還說,當年種在青鸞體內的幽玄印仍有感應,驅魂煉魄通心大法又是直接作用於靈識,可以避過與青鸞法體的正麵對抗。而其性偏陰濁,正是青鸞最排斥的東西,不需要傷到她,對她的刺激也夠了……”

她忽地住口,看著李珣,抿唇不再說話。

李珣也在看她,兩人對視良久,水蝶蘭哼了一聲,趕蒼蠅似地揮揮手:“也沒說一定要你幫忙,你不用這麼苦大仇深地看我,我又不是你仇人。”

說到這兒,她忽地有些心虛。就在大半年前,二人還在東南林海生死相搏,若非是她使出同心結,兩人中恐怕已有一個命喪黃泉。

二人如今的關係,當然並非是完全掛靠在同心結上,不過,一年都不到的時間,就算再增厚,又能厚到哪裏去?

水蝶蘭見多了親朋故舊反目成仇的例子,更何況,妖鳳前車之鑒不遠,她又怎能忘記?

被青鸞之死而燒熱的腦子突然就冷了下來,屬於她這種層次的理智終於浮出水麵。這麼一口氣緩上來,對自己的心態,她終於覺出古怪。

不過一刹那的工夫,妖魔式的靈覺便以自省的方式,回溯這段時間裏自己的言行舉止。恢複清明的心境中,所映現出的答案,讓她心頭重重一跳。

而這時,她才發現,伴著微風,小水塘對岸的林木花草,正送來陣陣清香氣味。這層次分明的香氣,旁邊的李珣大概隻覺得清爽怡人,可在她這通玄界第一敏銳的嗅覺之前,卻別有意義。

那是青老以特殊的交流方式,送來的信息:“情到臨頭需謹慎……”

“我知道啦,青老!”

水蝶蘭當然明白對方的好意。隻不過,她心中剛剛升起的警兆,便是神通廣大如青老,恐怕也察覺不到。那僅僅是她一個人的事,親近如青老、重要如李珣,都沒有置喙的能力與資格。

至於青鸞之事,她也有了決斷。她既然與李珣同一方,與妖風、青鸞便是敵人,縱然因青鸞身死等原因,將這裏的界限模糊掉,可根本立場仍然存在,再一意孤行下去,又該把李珣置於何地?

所以,如今已將身為同類的情義盡到,她不會、也不應再管下去。李珣幫忙也好、袖手也罷,甚至落井下石,把青鸞煉成傀儡,她都不再有什麼意見,或者,這也是青鴦自身的命數!

心中有了決斷,水蝶蘭便想與李珣交流一下。隻是剛剛才把人家給頂回去,再轉變態度,表達便有些困難。

正煞費思量的時候,耳邊響起李珣的話音:“我不是不幫忙……”

“咦?”

在水蝶蘭意外的神色裏,李珣搖了搖頭:“幫她並沒什麼,我隻是在找一個幫忙的理由。”

他的情緒顯然不高,但若說是向水蝶蘭服軟,也不太像。

說話間,他幹脆在青鸞身前,盤膝坐了下去,盯著對方熟悉的麵容發愣,良久,他嘿嘿一笑:“仇人啊!”

話中滋味,恐怕連他自己都品不清。

水蝶蘭想問,但又強行克製了這個念頭。

不過,李珣很配合地繼續說下去:“也許,說是仇人也不確切?我與青鸞仍隔著妖風那一層。哼,以她的性情,我有沒有成為她仇人的資格,還在兩可之間。”

他抬頭,看著水蝶蘭:“你絕對想象不到,我當初是用什麼方式,從妖鳳手裏掙紮出一條命來的,那是奇恥大辱……還附帶著我那師尊的一條命。”

“這還不止,緊接著還有青吟、古音、玉散人,包括鍾隱,好像所有的屈辱都聚在一起,又總是來自於那些人。所以我就明白了,我們是天生的對頭、仇人。他們害我,是理所應當;我的報複,也是天經地義。”

曲徑通幽優美的環境也無法緩和李珣的情緒,而青帝遺老和水蝶蘭都保持沉默,將整個天地都留給他,以承載他心中的怒火。

李珣垂下眼瞼,視線定在青鸞身上,久久不曾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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