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要命的是,幽離似乎己經不管冥火,挾一擊餘勢,惡狠狠撲下,看樣子竟似要與妖鳳立見生死。

變生腋肘,妖鳳卻在瞬間使做出了決斷。

妖鳳身後長翅翻張,狂飆頓起,掀動濁流。但在此之後。卻整個收斂起來,恢複成常人模樣,在方寸之地閃轉挪移,崩濺的血滴一絲都沾不上身;反而是幽離,被長翅掀動的亂流一攪,身形微滯,等他調整過來,迎麵對上的卻是妖鳳潔白的掌心。掌心正中,正有一團紅暈擴散開來。

幽離瞳孔微縮,他絕沒想到妖鳳會不帶一絲拖遝地放棄近乎完成的術法,且連守帶攻的火候掌握得妙至毫巔,被打亂節奏的,反而是他。

帶著模糊的火雲,妖鳳袍袖飛揚,瑩白如玉的手掌像撕開一層薄紙,魔幻般穿透空間,與幽離探出的手臂交錯而過,彼此護體真息劇烈摩擦,生成無數細微電火,四處竄動。

刹那間,兩人便進入最凶險的近身格殺;側麵李珣和青鸞齊齊分開,扭轉目光,卻繞過這激鬥的戰場,投放到祭台的方向。

沒有了妖鳳的控製,己經飛臨祭台上方的青火長鏈再不能維持形體,大氣中“繃繃”斷裂之音不絕於耳,純青火光四麵迸射,而在火焰的包圍下,冥火閻羅仿佛隨時都會燒成灰燼,可他依然屹立不倒,隻是微微張開了嘴。

他的牙齒己經完全脫落,隻餘下一個陰森森的空腔,可這狹小的黑洞卻似與他身後擴散的裂隙連接在一起;同樣的還有他的眼睛,那裏的體液己經徹底幹枯,變成了兩個幽深的空洞。

已絕了源頭的青光火焰開始最後的反撲,火光暴漲丈許,遮蔽了整個小島,卻又很快地消褪下去。

等到李珣再次見到冥火之時,他不由睜大了眼睛。

冥火閻羅的麵孔己經虛化了,濃濁的黑暗從嘴巴裏、眼眶中擴散開來,瞬間連成一片。變化之迅速,甚至於抹消了虛實之間的分隔。隻在迷離恍惚之下,迸發出一股直透入心竅的震蕩。

“鬼門開!”

李珣的五官七竅、髒腑骨肉,已被一波驚天動地的呼嘯聲徹底攻占,那是由最純粹的九幽地氣彙聚而成的洪流傾泄而出時,爆發的雷音。

他忍受著外界強壓對眼珠的擠迫,繼續睜大眼睛,在暗紅的視界中,他看到崩碎的裂隙邊緣,正以令人絕望的速度擴展開來,猶如一頭遠古巨獸,張開血盆大口,吞食天地!

隻一瞬間,天空便徹底暗沉下去。

激戰中的妖鳳和幽離在第一波震蕩中便給衝散。沛然難禦的衝擊波己經強大到難以辨明其形態,隻覺得鋪天蓋地的強壓當頭撞下,充斥了所有的感官。

李珣將身子縮成一團,隻來得及將體內氣脈切換到幽冥模式,便被陰氣怒潮滅頂。巨大的衝擊打得他神智昏沉,感覺中是向外飄飛,可下一刻,又覺得被卷了回來,身體打著旋,墜入難以測度的深淵中去。

肌體對外界的感知是前所未有的紊亂,在狂亂的陰火包圍下,毛發欲焦,然而內髒卻一片冰寒。

李珣不得不進入內呼吸狀態,膻中“無底冥環’也飛速地漲縮轉動,抵抗外界強絕的壓力。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外界的壓力似乎漸漸衰退,卻依然有著封堵呼吸的強度。李珣不敢大意,停了數息,感覺到漸漸適應了外界的變化,才小心翼翼睜開眼睛。

入眼的還是那片天地,無論是湖上的島嶼、殘破的建築,還是千瘡百孔的叢林,都沒有太多變化。隻是所有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層濃重的灰翳。

不是落下的灰塵,而是這片天地最自然的顏色,而這片顏色所代表的,便是濃稠的九幽地氣的洪流。

李珣終於感受到了強壓的形態,它就像是幽寂無音的萬丈海底,水遠都淹沒在無窮無盡的陰氣大潮中,別說呼吸,便是毛孔都被堵得結結實實,隻能憑借體內真息流動,維持生命。

如此精純的九幽地氣,平日裏算是極好的補品,可在此濃度下,稍有些摩擦,以致引燃,恐怕會比任何火油都要來得猛烈。

以李珣的膽色,此時也有些戰戰兢兢,整個身子都在發僵,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隻能盡力轉動眼珠,打量周邊局勢。

妖鳳一家不知何時己聚在一起,兩大妖魔將無憂夾在中間,護體靈光彼此交纏,卻隻是貼膚而止,再不能像先前那前屏張體外,顯然也感覺到此時的危險。

對岸,幽習等幾位長老也都還在,隻是氣色更糟,神情更惶惑而已;已被遺忘許久的閻夫人,由於正對奔湧的陰氣大潮,又有傷在身,全無抵抗之力,身體被衝飛到湖心地宮的廢墟中,伏麵於地,不知死活。

李珣稍做遲疑,還是頂著強壓,緩步走過去,靜靜蹲下,手指貼上了閻夫人的脈門。

為了抵抗濃稠的九幽地氣,修士的肌體、真息流動均極度敏感,隻是皮膚的接觸,雙方都是一震,李珣皺著眉頭忍過去,而閻夫人則在呻吟聲中,清醒過來。

才一出聲,內外壓力的變化便讓她吐了口血,就這麼狼狽地伏在地上,隻是微微側過臉來,與李珣目光交接。

直到這時,李殉才將目光投向祭台的方向。幽離不知何時又站回到祭台前,在灰暗的背景下,很難看清他的臉色怎樣。

祭台上,黑暗己經侵襲了一切。

至於冥火閻羅……李珣曾以為,在衝擊爆發的第一時間,病癆鬼應該就給絞成了碎末。可是祭台上,似乎仍有一線近乎虛無的影子,在濃濁的黑暗中扭動。

“他還在嗎?”

閻夫人低聲說話,她的臉色蒼白得透明,也不需要響應,隔了半息,她的聲音便顫抖至乎哽咽:“列祖列宗在上……五極封禁,是了,他開了五極封禁。天啊,三千弟子,還能留得幾人?”

沒等李珣搞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另一邊,妖鳳終於開口說話。

她的聲音在湧動的陰氣中略有失真,可味道全在,語氣依稀有幾分縹緲悵然:“玄海故技,萬年之後,竟然還能再現世間。”

妖鳳的語句裏麵究竟是感慨多一些,還是讚歎多一點,李珣分不太清。不過很快,他就聽到了妖鳳慣常的語氣:“五極解封,以九幽之域噬界設限,確實是了不起的主意。不過,這樣便可以留住我們了?”

一時間人們也分辨不清她在對誰說話。

隻是幽離並未開口,任由妖鳳聲音消散,在人們心中都有些躁動的時候。才有一個低細的聲音響起──

“元君既知底細,又何需多言,自去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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