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3 / 3)

成毀有數,金石可磨,越數百年而祠帝君。以釋典言之,則舊寺非所謂現天大將軍身,而今祠非所謂現帝釋身者耶。至人舍其生而生在,殺其身而身存。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與《法華》一大事之旨何異也。彼謂忠臣義士猶待坐蒲團、修觀行而後了生死者,妄矣。然則石壁巋然,而石經初未泐也。頃者四川殲叛,神為助力,事達宸聰,非同語怪。惟遼西黠鹵尚緩天誅,帝君能報曹而有不報神宗者乎?左挾鄂王,右挾少保,驅雷部,擲火鈴,昭陵之鐵馬嘶風,蔣廟之塑兵濡露,諒蕩魔皆如蜀道矣。先是金中丞撫閩,藉神之告,屢殲倭夷,上功盟府,故建祠之費,視眾差巨,蓋有夙意雲。”寺中規製精雅,廟貌莊嚴,兼之碑碣清華,柱聯工確,一以文理為之,較之施廟,其雅俗真隔霄壤。

董其昌《孤山關王廟柱銘》:

忠能擇主,鼎足分漢室君臣。

德必有鄰,把臂呼嶽家父子。

宋兆禴《關帝廟柱聯》:

從真英雄起家,直參聖賢之位。

以大將軍得度,再現帝王之身。

張岱《關帝廟柱對》:

統係讓偏安,當代天王歸漢室。

春秋明大義,後來夫子屬關公。

貌絕青樓,才空士類,當時莫不豔稱。以年少早卒,葬於西泠之塢。芳魂不歿,往往花間出現。宋時有司馬槱者,字才仲,在洛下夢一美人搴帷而歌,問其名,曰:西陵蘇小小也。問歌何曲?曰:《黃金縷》。後五年,才仲以東坡薦舉,為秦少章幕下官,因道其事。

少章異之,曰:“蘇小之墓,今在西泠,何不酹酒吊之。”才仲往尋其墓拜之。是夜,夢與同寢,曰:妾願酬矣。自是幽昏三載,才仲亦卒於杭,葬小小墓側。

西陵蘇小小詩: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

又詞: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於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斜插玉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夢斷彩雲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

李賀《蘇小小》詩: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鬆如蓋。風為裳,水為珮。油壁車,久相待。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

沈原理《蘇小小歌》:

歌聲引回波,舞衣散秋影。夢斷別青樓,千秋香骨冷。青銅鏡裏雙飛鸞,饑烏吊月啼勾欄。風吹野火火不滅,山妖笑入狐狸穴。西陵墓下錢塘潮,潮來潮去夕複朝。墓前楊柳不堪折,春風自綰同心結。

元遺山《題蘇小像》:

槐蔭庭院宜清晝,簾卷香風透。美人圖畫阿誰留,都是宣和名筆內家收。鶯鶯燕燕分飛後,粉淺梨花瘦。隻除蘇小不風流,斜插一枝萱草鳳釵頭。

徐渭《蘇小小墓》詩:

一抔蘇小是耶非,繡口花腮爛舞衣。

自古佳人難再得,從今比翼罷雙飛。

薤邊露眼啼痕淺,鬆下同心結帶稀。

恨不顛狂如大阮,欠將一曲慟兵閨。

蓋自陸少保炳為世宗乳母之子,攬權怙寵,自謂係出宣公,創祠祀之。規製宏廠,吞吐湖山。台榭之盛,概湖無比。炳以勢焰,孰有美產,即思攫奪。旁有故錦衣王佐別墅壯麗,其孽子不肖,炳乃羅織其罪,勒以獻產。捕及其母,故佐妾也。對簿時,子強辯。母膝行前,道其子罪甚詳。子泣,謂母忍陷其死也。母叱之曰:“死即死,尚何說!”指炳座顧曰:“而父坐此非一日,作此等事亦非一日,而生汝不肖子,天道也,汝死猶晚!”炳頰發赤,趣遣之出,弗終奪。炳物故,祠沒入官,以名賢得不廢。隆慶間,禦史謝廷傑以其祠後增祀兩浙名賢,益以嚴光、林逋、趙忭、王十朋、呂祖謙、張九成、楊簡、宋濂、王琦、章懋、陳選。會稽進士陶允宜以其父陶大臨自製牌版,令人匿之懷中,竊置其旁。時人笑其癡孝。

祁彪佳《陸宣公祠》詩:

東坡佩服宣公疏,俎豆西冷蘋藻香。

泉石蒼涼存意氣,山川開滌見文章。

畫工界畫增金碧,廟貌巍峨見矞皇。

陸炳湖頭誇勢焰,崇韜乃敢認汾陽。

宋元祐六年,東坡先生與惠勤上人同哭歐陽公處也。勤上人講堂初構,掘地得泉,東坡為作泉銘。以兩人皆列歐公門下,此泉方出,適哭公訃,名以六一,猶見公也。其徒作石屋覆泉,且刻銘其上。南渡高宗為康王時,常使金,夜行,見四巨人執殳前驅。登位後,問方士,乃言紫薇垣有四大將,曰:天蓬、天猷、翊聖、真武。帝思報之,遂廢竹閣,改延祥觀,以祀四巨人。至元初,世祖又廢觀為帝師祠。泉沒於二氏之居二百餘年。元季兵火,泉眼複見,但石屋已圮,而泉銘亦為鄰僧舁去。洪武初,有僧名行升者,鋤荒滌垢,圖複舊觀。仍樹石屋,且求泉銘,複於故處。乃欲建祠堂,以奉祀東坡、勤上人,以參寥故事,力有未逮。教授徐一夔為作疏曰:“睠茲勝地,實在名邦。勤上人於此幽棲,蘇長公因之數至。跡分緇素,同登歐子之門;誼重死生,會哭孤山之下。惟精誠有感通之理,故山嶽出迎勞之泉。名聿表於懷賢,忱式昭於薦菊。雖存古跡,必肇新祠。此舉非為福田,實欲共成勝事。儒冠僧衲,請恢雅量以相成;山色湖光,行與高峰而共遠。願言樂助,毋誚濫竽。”

蘇軾《六一泉銘》

歐陽文忠公將老,自謂六一居士。予昔通守錢塘,別公於汝陰而南。公曰:“西湖僧惠勤甚文而長於詩。吾昔為《山中樂》三章以贈之。子閑於民事,求人於湖山間而不可得,則往從勤乎?”予到官三日,訪勤於孤山之下,抵掌而論人物,曰:“六一公,天人也。人見其暫寓人間,而不知其乘雲馭風,曆五嶽而跨滄海也。此邦之人,以公不一來為恨。公麾斥八極,何所不至。雖江山之勝,莫適為主,而奇麗秀絕之氣,常為能文者用。故吾以為西湖蓋公幾案間一物耳。”勤語雖怪幻,而理有實然者。明年公薨,予哭於勤舍。又十八年,予為錢塘守,則勤亦化去久矣。訪其舊居,則弟子二仲在焉。畫公與勤像,事之如生。舍下舊無泉,予未至數月,泉出講堂之後,孤山之趾,汪然溢流,甚白而甘。即其地鑿岩架石為室。

二仲謂:“師聞公來,出泉以相勞苦,公可無言乎?”乃取勤舊語,推本其意,名之曰“六一泉”。且銘之曰:“泉之出也,去公數千裏,後公之沒十八年,而名之曰‘六一’,不幾於誕乎?曰:君子之澤,豈獨五世而已,蓋得其人,則可至於百傳。常試與子登孤山而望吳越,歌山中之樂而飲此水,則公之遺風餘烈,亦或見於此泉也。”

白居易《竹閣》詩

晚坐鬆簷下,宵眠竹閣間。清虛當服藥,幽獨抵歸山。

巧未能勝拙,忙應不及閑。無勞事修煉,隻此是玄關。

仙翁名洪,號抱樸子,句容人也。從祖葛玄,學道得仙術,傳其弟子鄭隱。洪從隱學,盡得其秘。上黨鮑玄妻以女。鹹和初,司徒導招補主簿,幹寶薦為大著作,皆同辭。聞交趾出丹砂,獨求為勾漏令。行至廣州,刺史鄭嶽留之,乃煉丹於羅浮山中。如是者積年。一日,遺書嶽曰:“當遠遊京師,克期便發。”嶽得書,狼狽往別,而洪坐至日中,兀然若睡,卒年八十一。舉屍入棺,輕如蟬蛻,世以為屍解仙去。智果寺西南為初陽台,在錦塢上,仙翁修煉於此。台下有投丹井,今在馬氏園。宣德間大旱,馬氏甃井得石匣一,石瓶四。匣固不可啟。瓶中有丸藥若芡實者,啖之,絕無氣味,乃棄之。施漁翁獨啖一枚,後年百有六歲。浚井後,水遂淤惡不可食,以石匣投之,清洌如故。

祁豸佳《葛嶺》詩:

抱樸遊仙去有年,如何姓氏至今傳。

釣台千古高風在,漢鼎雖遷尚姓嚴。

勾漏靈砂世所稀,攜來烹煉作刀圭。

若非漁子年登百,幾使還丹變井泥。

平章甲第半湖邊,日日笙歌入畫船。

循州一去如煙散,葛嶺依然還稚川。

葛嶺孤山隔一丘,昔年放鶴此山頭。

高飛莫出西山缺,嶺外無人勿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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