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1 / 3)

石晉元年始創,毀於錢氏乾德五年。宋太平興國元年重建,立戒壇。天禧初,改名昭慶。是歲又火。迨明洪武至成化,凡修而火者再。四年奉敕再建,廉訪楊繼宗監修。有湖州富民應募,摯萬金來。殿宇室廬,頗極壯麗。嘉靖三十四年以倭亂,恐賊據為巢,遽火之。事平再造,遂用堪輿家說,辟除民舍,使寺門見水,以厭火災。隆慶三年複毀。萬曆十七年,司禮監太監孫隆以織造助建,懸幢列鼎,絕盛一時。而兩廡櫛比,皆市廛精肆,奇貨可居。春時有香市,與南海、天竺、山東香客及鄉村婦女兒童,往來交易,人聲嘈雜,舌敝耳聾,抵夏方止。崇禎十三年又火,煙焰障天,湖水為赤。及至清初,踵事增華,戒壇整肅,較之前代,尤更莊嚴。

一說建寺時,為錢武肅王八十大壽,寺僧圓淨訂緇流古樸、天香、勝蓮、勝林、慈受、慈雲等,結蓮社,誦經放生,為王祝壽。每月朔,登壇設戒,居民行香禮佛,以昭王之功德,因名昭慶。今以古德諸號,即為房名。

袁宏道《昭慶寺小記》

從武林門而西,望保俶塔,突兀層崖中,則已心飛湖上也。午刻入昭慶,茶畢,即掉小舟入湖。山色如娥,花光如頰,溫風如酒,波紋如綾,才一舉頭,已不覺目酣神醉。此時欲下一語描寫不得,大約如東阿王夢中初遇洛神時也。餘遊西湖始此,時萬曆丁酉二月十四日也。晚同子公渡淨寺,覓小修舊住僧房。取道由六橋、嶽墳歸。草草領略,未極遍賞。

閱數日,陶周望兄弟至。

西湖香市,起於花朝,盡於端午。山東進香普陀者日至,嘉湖進香天竺者日至,至則與湖之人市焉,故曰香市。然進香之人市於三天竺,市於嶽王墳,市於湖心亭,市於陸宣公祠,無不市,而獨湊集於昭慶寺。昭慶寺兩廊故無日不市者,三代八朝之古董,蠻夷閩貊之珍異,皆集焉。至香市,則殿中邊甬道上下、池左右、山門內外,有屋則攤,無屋則廠,廠外又棚,棚外又攤,節節寸寸。凡胭脂簪珥、牙尺剪刀,以至經典木魚、伢兒嬉具之類,無不集。此時春暖,桃柳明媚,鼓吹清和,岸無留船,寓無留容,肆無留釀。袁石公所謂“山色如娥,花光如頰,溫風如酒,波紋如綾”,已畫出西湖三月。而此以香客雜來,光景又別。士女閑都,不勝其村妝野婦之喬畫;芳蘭薌澤,不勝其合香芫荽之薰蒸;絲竹管弦,不勝其搖鼓欱笙之聒帳;鼎彝光怪,不勝其泥人竹馬之行情;宋元名畫,不勝其湖景佛圖之紙貴。如逃如逐,如奔如追,撩撲不開,牽挽不住。數百十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日簇擁於寺之前後左右者,凡四閱月方罷。恐大江以東,斷無此二地矣。崇禎庚辰三月,昭慶寺火。是歲及辛已、壬午洊饑,民強半餓死。壬午虜鯁山東,香客斷絕,無有至者,市遂廢。辛已夏,餘在西湖,但見城中餓殍舁出,扛挽相屬。時杭州劉太守夢謙,汴梁人,鄉裏抽豐者多寓西湖,日以民詞饋送。有輕薄子改古詩誚之曰:“山不青山樓不樓,西湖歌舞一時休。

暖風吹得死人臭,還把杭州送汴州。”可作西湖實錄。

哇哇宕哇哇石在棋盤山上。昭慶寺後,有石池深不可測,峭壁橫空,方圓可三四畝,空穀相傳,聲喚聲應,如小兒啼焉。上有棋盤石,聳立山頂。其下烈士祠,為朱蹕、金勝、祝威諸人,皆宋時死金人難者,以其生前有護衛百姓功,故至今祀之。

屠隆《哇哇宕》詩:

昭慶莊嚴盡佛圖,如何空穀有呱呱。

千兒乳墜成賢劫,五覺聲聞報給孤。

流出桃花緣古宕,飛來怪石入冰壺。

隱身岩下傳消息,任爾臨崖動地呼。

大佛頭大石佛寺,考舊史,秦始皇東遊入海,纜舟於此石上。後因賈平章住裏湖葛嶺,宋大內在鳳凰山,相去二十餘裏,平章聞朝鍾響,即下湖船,不用篙楫,用大錦纜絞動盤車,則舟去如駛,大佛頭,其係纜石樁也。平章敗,後人鐫為半身佛像,飾以黃金,構殿覆之,名大石佛院。至元末毀。明永樂間,僧誌琳重建,敕賜大佛禪寺。賈秋壑為誤國奸人,其於山水書畫古董,凡經其鑒賞,無不精妙。所製錦纜,亦自可人。一日臨安失火,賈方在半閑堂鬥蟋蟀,報者絡繹,賈殊不顧,但曰:“至太廟則報。”俄而,報者曰:“火直至太廟矣!”賈從小肩輿,四力士以椎劍護,舁輿人裏許即易,倏忽至火所,下令肅然,不過曰:“焚太廟者,斬殿帥。”於是帥率勇士數十人,飛身上屋,一時撲滅。賈雖奸雄,威令必行,亦有快人處。

張岱《大石佛院》詩:

餘少愛嬉遊,名山恣探討。泰嶽既峗峨,補陀複杳渺。

天竺放光明,齊雲集百鳥。活佛與靈神,金身皆藐小。

自到南明山,石佛出雲表。食指及拇指,七尺猶未了。

寶石更特殊,當年石工巧。岩石數丈高,止塑一頭腦。

量其半截腰,丈六猶嫌少。問佛凡許長,人天不能曉。

但見往來人,盤旋如虱蚤。而我獨不然,參禪已到老。

入地而摩天,何在非佛道。色相求如來,巨細皆心造。

我視大佛頭,仍然一莖草。

甄龍友《西湖大佛頭讚》:

色如黃金,麵如滿月。盡大地人,隻見一橛。

保俶塔寶石山高六十三丈,周一十三裏。錢武肅王封壽星寶石山,羅隱為之記。其絕頂為寶峰,有保俶塔,一名寶所塔,蓋保俶塔也。宋太平興國元年,吳越王濬,聞唐亡而懼,乃與妻孫氏、子惟濬、孫承祐入朝,恐其被留,許造塔以保之。稱名,尊天子也。至都,賜禮賢宅以居,賞賚甚厚。留兩月遣還,賜一黃袱,封識甚固,戒曰:“途中宜密觀。”及啟之,則皆群臣乞留俶章疏也,俶甚感懼。既歸,造塔以報佛恩。保俶之名,遂誤為保叔。不知者遂有“保叔緣何不保夫”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