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軍大帳,張明成搖頭歎息一陣,對安坐主位不動的楊寧道:
“這幫泰山賊果真是有幾分聰明,明明準備打東平陵,張春這廝卻表現得像是真打算花錢買路,若不是早知道他們的目的,我幾乎都要被張春的言談舉止騙過去。”
雙方並沒有完全談崩,之前楊寧與張春針鋒相對之際,正是靠著張明成再度打圓場緩和了氣氛,讓談判得以繼續進行。
當然,雙方並沒有達成協議。
這是必然的,做戲做全套,張春不可能輕易答應楊寧的苛刻要求,楊寧也不會讓對方簡單達成目的。
談判的最後結果是,楊寧咬死半數錢糧不鬆口,而張春堅決表示無法接受,張明成則提議糧食可以少要一點,但得在財物上找補一二。
雙方談了些細枝末節,臨了張春表示茲事體大,需要回去請示王士誠,則是題中應有之意。
在張明成看來,泰山賊需要用張春的出使來迷惑興複軍,讓興複軍注意不到他們準備攻打東平陵的真實目的。
而楊寧則需要通過認真思考對方的提議,糾纏買路錢數量的行為,來讓泰山賊以為他們真的被迷惑了。
“你怎麼就能確定對方不是真的要買路回山?”楊寧突然的發問讓張明成倏然一愣。
“不是你說的他們要攻東平陵?”張明成眨了眨茫然的雙眼。
楊寧道:“一件事隻要還沒發生,就未必一定會發生,如果泰山賊能買路回去,那也不失為跳出死地的一種有效方式。
“花錢能解決的事為何一定要拚命?攻打東平陵必然付出傷亡不說,還未必成功。”
張明成啊了一聲,愈發迷茫:“那你同意他們買路回山?”
楊寧道:“同不同意,得看是不是有利可圖。”
張明成想了想,摸著下巴道:“平白得到泰山賊的半數繳獲,那是飛來橫財,咱們好像沒什麼理由不同意吧?”
楊寧道:“這麼說你覺得此策可行?”
“正常情況下,此策總值得努力一下。”張明成忽然變得清明,老神在在到一旁坐了下來,“可現在不是正常情況,泰山賊一定會攻打東平陵,所以我們不會中計。
“除非......”
張明成沒有接著說除非什麼。
他話鋒一轉,好奇地問道:
“雖說做戲做全套,我能理解你剛剛為何突然拔刀威脅張春,擺出一副恃強淩弱的莽夫模樣,但在跟他辯論的時候,你為何不反駁對方照顧四萬難民,把他們擺在道德製高點的言論?”
楊寧瞥了張明成一眼:“為何要反駁?”
張明成認真道:“不反駁,就顯得咱們不在乎人命,像是壞人。當時你如果反駁得力,讓對方啞口無言,說不定能讓對方多拿出一些錢糧來。”
楊寧反問:“你不想自己被誤解成壞人?”
張明成攤攤手:“不管是不是壞人,都沒人會自認為是壞人吧?尤其不會願意被別人當成惡棍。”
楊寧哂笑一聲:“你哪來那麼多道德負擔,剛剛的會麵中咱們一直在全力互相試探,也在拚命遮掩自家虛實,誰對誰錯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露出破綻。”
“反駁對方就會露出破綻?”張明成很不解。
楊寧微微點頭:“你在乎一件東西看重一件事物,那這個東西就會成為你的破綻,對手隻要針對它便能讓你束手束腳。
“如果我表現得在乎道德,在乎被泰山賊裹脅的難民,泰山賊就能用他們的人命來做文章,那不是作繭自縛是什麼?
“你不會真的以為泰山賊在乎這些人的死活吧?”
張明成恍然大悟,腦子裏瞬間浮現出諸多相關場麵。
比如,泰山賊驅趕女人孩子衝擊興複軍的營地、軍陣,讓後者既不能殺又不能退,等到興複軍被婦孺衝進營中、擾亂陣型,泰山賊精銳一擁而上,興複軍便會陣腳大潰,被對方仗著人數優勢擊破。
這種事曹嶷都未必會做,畢竟他有地盤有基業,但泰山賊是一群做沒本買賣的強盜,不經營地方不需要考慮人心,很容易沒底線。
“如果泰山賊會攻打東平陵,那麼行動應該就在今夜,倘若他們足夠聰明,就不會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我們被張春迷惑這件事上,肯定還會安排人手、陷阱等著伏擊我們。”
知錯就改的張明成,正變得越來越愛動腦筋,“咱們想要從背後襲擊並他們不容易,且我們人數劣勢不小,不能承擔太多傷亡,但又無論如何不能坐視他們占據郡城......
“大軍該如何安排才算妥當?”
在張明成看來這是個兩難之境,饒是他挖空心思,一時間都尋找不到解決之法。
楊寧卻是淡淡一笑:“此事容易,你聽我命令行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