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號聲剛落，敵人陣地裏瞬間升起幾顆照明彈，把陣地前的雪地照得亮如白晝。那一片片冰麵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戰士們衝鋒的身影被照得清清楚楚。
槍炮聲隨即響起，美軍的坦克炮、榴彈炮和高射機槍率先開火，以最快的速度向誌願軍噴射著火舌。這些射程遠的武器在敵人陣地前形成了第一道火力封鎖線。
隨著一聲聲巨響，炮彈在戰士們中間爆炸，每一次爆炸都掀起一片血雨腥風，原本雪白的戰場瞬間被染成紅色。
但戰士們毫不畏懼，依舊高喊著衝鋒，前麵的倒下了，後麵的踩著屍體繼續向前。在照明彈的光亮下，陣地前到處都是戰士們貓著腰衝鋒的身影。
“轟轟……”衝過第一輪彈幕的戰士很快進入了雷區，幾聲轟鳴過後，十幾名戰士被炸倒在地。
地雷爆炸和炮彈爆炸很相似，在戰場外的人可能不太能分辨，但身處其中的戰士們卻清楚得很。他們眼睜睜看著戰友衝上去，踩上地雷，然後被炸上天空。
戰士們心裏明白自己麵臨的危險，每走一步都可能觸發地雷，踏入鬼門關。可他們沒有絲毫猶豫，一步一步堅定地向前，直到一聲巨響讓他們失去知覺。
他們沒時間排雷，隻能用這種最無奈的方式——用生命去換。如果這也算排雷，那他們就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為身後的戰友開辟前進的道路。
一名戰士被地雷炸飛了一條腿，可他沒有像美軍那樣躺在地上抱著腿嚎叫。
透過瞄準鏡，張濤清楚地看到，他隻是抓起幾把雪敷在傷腿上，利用瞬間的寒冷止住狂噴的鮮血，然後用槍支撐著地麵，頑強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繼續向前走。
他不是為了殺敵，此時的他已沒有殺敵的能力；也不是為了立功，立功對他來說已沒有意義。他隻是想……再踩響一枚地雷。
隨著一聲轟響，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戰場上。張濤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沒人會記住他的模樣，但那一條腿和一支槍，永遠刻在了張濤的腦海裏。
幾名戰士迅速架起迫擊炮向敵軍陣地射擊，可還沒打出幾發炮彈，就被敵人發現。
一陣機槍子彈掃射過來，幾名戰士倒在血泊之中。迫擊炮射程太短，隻有一千米，還不到敵軍坦克上高射機槍射程的一半。
然而，令人震驚的是，那堆屍體中突然伸出一隻鮮血淋漓的手，抓起一枚炮彈，顫抖著塞進迫擊炮口。
炮彈順利發射，在敵軍陣地爆炸，傳來一片慘叫聲。接著，又一隻手伸出來，重複著同樣的動作……直到最後，這隻手再也無力抬起，它緊緊抓著一枚迫擊炮炮彈，努力想把它送入炮口，卻終究沒能成功。
敵人每隔五分鍾就打出一排照明彈，戰場始終被刺眼的亮光照亮。誌願軍完全暴露在敵人火力之下，而戰士們卻根本看不到敵人的位置。
他們隻能憑借頑強的意誌和精神，一次次衝鋒，卻一次次被敵人擊退。最後，敵人的飛機也加入了轟炸，戰士們無奈之下，隻能退了回來。
這哪是戰鬥，分明就是一場屠殺。
僅僅十幾分鍾的一次衝鋒，陣地上就至少倒下了四、五百名誌願軍戰士，很多屍體被炸得血肉模糊，根本認不出原來的樣子。
敵人的火力布置得極其周密，榴彈炮、坦克炮、高射機槍組成外層火網，步槍、機槍構成中間火網，衝鋒槍、手雷、火焰噴射器構成內層火網。
遠近火力相互配合，密不透風，再加上地雷、鐵絲網和飛機的支援，誌願軍戰士根本無法靠近。
看到打退了誌願軍的進攻，敵軍陣地上的法軍士兵歡呼雀躍。張濤透過瞄準鏡一看，發現他們都沒戴頭盔，頭上紮著紅布帶，正舉著槍對著戰場齊聲大喊：“卡莫洛尼！”
“卡莫洛尼”是一個墨西哥村莊的名字。90年前，65名法國外籍軍團的士兵在那裏與墨西哥士兵戰鬥，全部戰死，無一人投降。這個法國營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原法國外籍軍團的老兵。
在戰場上，他們就是一群殘忍的殺手、屠夫。
看著他們那副瘋狂、囂張的模樣，再看看倒在戰場上的誌願軍戰士，張濤咬牙發誓，絕不會讓這場戰鬥就這麼發展下去，他們欠下的血債，必將用血來償還！
槍聲、炮聲不斷。三五三團的第一次衝鋒暫時失利，但東麵和北麵兩座高地的戰鬥仍在激烈進行。
照明彈照亮了砥平裏的四周，炮聲一陣緊似一陣，槍聲一刻也不停歇，想必其他兩麵的戰鬥也十分慘烈。
傷員一個接一個被抬下來，四周很快彌漫著一股血腥味，一片狼藉。
衛生員在傷兵之間忙碌地穿梭著，雖然他們盡心盡力，但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一切都是徒勞。
沒有藥品，也沒有醫療器械，戰士們哪怕隻是受了輕傷，也麵臨著生命危險。
讓張濤意外的是，這裏幾乎聽不到有人大喊大叫。就算是斷了腿、斷了手，疼得受不了，也隻是小聲哼哼。
很多重傷員疼死了都不吭一聲，衛生員過去推一推，才發現人已經沒了氣息。
張濤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下帽子，擦了擦臉上已經結成冰的淚水。
他有時真的不理解，都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在堅持什麼？是怕被人說膽小懦弱嗎？可都這樣了，還較什麼勁，怕什麼呢？為什麼還要這麼硬撐著？
“張營長！”這時，虎子跑過來，拍了拍張濤的肩膀，平靜地說，“走吧！輪到咱們上了！”
張濤愣了一下，起身跟著虎子跑去。一拐出山坳，就看到戰士們都趴在前方雪地上，做好了衝鋒準備，連祝團長也在。
“團，團長……”張濤幾步爬到祝團長身邊，小聲問道，“團長，咱們還要這麼打下去嗎？”
“球！”祝團長臉色鐵青，怒氣衝衝地說，“你要是怕了，就滾一邊去！”
“團長！”張濤趕忙勸道，“不能再這麼打了，這不是拿戰士們的命去填嗎？”
“老子打了幾十年仗，還用你教我怎麼打？”祝團長瞪著張濤，“你厲害，你有本事你來打！咱們沒飛機、沒大炮，你說這仗該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