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默噙著笑,手持煙管大剌剌地在他正前方的椅子上坐下。
「有點意思了。」
「說來聽聽——」雲晨風不疾不徐地說道!目光始終停留在案上的文件。
餘默緩緩抽著煙,慢條斯理道:「陳家有靠山。」
「我想也是,對方是誰?」
「泉州趙府。」
雲晨風驀地停下寫字的動作,抬眼看向餘默,語氣高揚道:「趙府?」
「沒錯!就是你心裏想的那個‘趙府’……」餘默輕吐白煙道。「那個你曾經待過的‘趙府’。」
泉州趙府早年是以運送內陸的絲綢布帛、器具雜貨到海外起家,擁有多艘大型船隻和船工人員,曾享有一時榮景,隻可惜趙老爺去世之後,唯一繼承人趙事川行事莽直,大量擴充勢力,得罪眾多商家,結果卻反陷入資金調度失衡,幾近破產的窘況。
後來,趙事川雖然勉強撐過危機,但近年來,趙府的規模和聲勢已不如從前,若說陳家是靠趙府的勢力才躲過海盜的襲擊,根本就是言過其實的說法。
「不過,我覺得比較耐人尋味的是陳家——」餘默眨眼道。
「別賣關子了,快說。」
「我想——陳家恐怕是‘扮豬吃老虎’,沒外界想得那麼不成氣候吧!」
「哦?何以見得?」雲晨風的興致可來了。
「我在調查陳家進出港貨物的情形時!無意中發現從陳老爺臥病期間至今,陳家不但沒像外傳那麼‘群龍無首’,反而私底下積極買進或占有大筆土地,總價值不容小覷。」
「土地?難道他們也想自行種植生產,徹底壟斷一切?」雲晨風挑眉道。
「恐怕是的。」
如果陳家從種植到運輸買賣真的全部一手包辦,其它商家被排擠的情形就會更加嚴重了。
「而在泉漳一帶比趙府更大的商家多的是,但陳家卻偏偏和趙府過從甚密,這當中……」雲晨風思索道,習慣性以指輕敲桌麵。
「你以前是否聽過趙府老爺和陳家有過交情?」餘默問道。
雲晨風搖頭。「一直以來,這兩家給人的感覺根本八竿子打不在一塊兒,會有什麼交情?」
「這就怪了——」餘默大歎一聲。「現在你打算怎麼做?」
「官府方麵對劫掠的事也很著急,希望我們能盡快協助解決這件事——」
「可是我總覺得這不是一件單純的海盜搶劫事件。」餘默插話道。
「這我當然知道,所以‘打蛇隨棍上’,按照原定計劃,我們還是前去泉州,買運大量內陸用品——」
「然後把消息放出去,引誘上門?」餘默有默契地接話,見雲晨風點頭,他即刻從座椅上起身,笑道。「就這麼辦吧!好久沒活動筋骨了……呃!」
「有什麼不對嗎?」見餘默突然收口,雲晨風警覺地問。
笑意自臉上隱去.餘默一改往常的戲謔態度,正經地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安置點點?帶她一起去泉州?」
「嗯。」
「這太冒險了。」餘默不表讚同。「不如先把她留在這裏,等我們……」
「我不會丟下她一個人的。」
「你放不下她,我可以明白!但是你卻寧願讓她暴露在危險之中?」
「放心,去泉州的路上,我們根本沒有東西可以被搶。」雲晨風扯扯嘴角,執起筆,低頭繼續批寫文件。「況且——在真正行動之前,我會先把她交給‘海’。」
「‘海’?你打算把點點交給他?」餘默露出驚訝的表情。
「那裏是最安全的地方。」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他是——」
叩!叩!
輕巧的敲門聲打斷了餘默接下來的話語,雲晨風丟出一記莫測高深的微笑之後,氣定神閑地應道:「進來。」
「雲大哥……」點點從半啟的門扉中探進身。「啊,對不起……你們在忙嗎?」
「已經談完了,進來吧!」雲晨風微笑道,放下手中的毛筆,立刻起身上前。
餘默翻翻白眼,丟給他一記「差別待遇」的表情,接著便叼著煙說道:「新人進,舊人出,‘老奴’該退場辦事去也!」
「對,就照我們剛才決定的去做。」
雲晨風牽著點點進門,對餘默的調侃不為所動,反而還一副想趕人的模樣。
「別忘了還要去大肆宣告咱們的路線和行程。」
「是是,‘老奴’這就去。」
餘默笑得曖昧退場,留下一臉茫然的點點。
「他為什麼要自稱‘老奴’?」她單純而直接地問。餘默雖然是他們當中年齡最大的,但她並不覺得他老。
雲晨風朗笑道:「他高興怎麼叫就怎麼叫!」
他撫著她柔軟的發絲,挪了張椅子讓她坐。
「我……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他搖了搖頭,逕自問:「怎不在房裏休息?一個人來的嗎?」
「是我要求鄭二哥帶我來的。」
「鄭二哥?你說的可是個子很高的那個?」他猜她說的是鄭得弟。
她點頭,認真地答道:「他說他是鄭大哥的弟弟。」
「看來你又認識了不少人,如何?感覺並不可怕吧!」多和人群接觸,對她或許真有好處。
「嗯!大家都很好,我感覺還滿自在的。」點點由衷道,至少每個人見到她都不會像其它百姓一樣露出驚恐厭惡的表情。
仿佛看穿她心思一般,雲晨風接著說道:「大夥兒接觸洋人慣了,各式各樣的人見得多,自然不會大驚小怪的。」
「原來……」輕輕點了點頭,她隨即想起找他的目的。「呃……」
「怎麼了?想什麼直說無妨。」
「我……有點擔心阿邦……」她不自在地扯著衣角,神色戒慎。「因為一直沒看到他,所以……」
「你就是為了這個來找我?」他定定地望著她。
「我怕他會……」她驀地怔住。「你……生氣了?」否則為什麼用這麼「專注」的眼神直盯著她?
「不,我沒有生氣。」他揚起嘴角。「事實上我很高興。」
「高興?」為了什麼?
「至少——你來找我,而不是直接去找阿邦。」
他的大掌撫上她粉嫩的雙頰,她可以明顯感覺到他掌心中的薄繭摩擦過臉頰的感覺。
「我聽說他在接受‘處罰’……」
「我既然答應過你,就不會責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