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度數不高,也不能如此豪飲。
當是酒聖不成?
“如果醉了,該如何是好?”
聞聽此言,顧錚咽下飯粒,又盛一碗,道:“楊叔無需擔心,祖父和父親的酒量不差,二叔更好。在薊州時,二叔力戰群雄,薊州鎮守以下都不是對手。府內藏酒不過五十幾壇,喝不醉。”
話落,夾起一隻雞腿,自己沒吃,放到楊廉碗中。
“廉弟多用些。”
“多謝兄長。”
顧錚頷首,很是滿足。
“楊叔放心,廚下定備著醒酒湯。”顧錚又道,“祖父一直記掛二叔,與其勸阻,不如由其痛飲。”
清醒時,許多話壓在心裏,不能出口。
不如一醉,或能解開心結。
看著顧錚,體會話中之意,楊瓚再度生出懷疑。
這孩子的親爹,當真是顧世子?
是日,慶平侯父子家宴豪飲,侯府酒庫告罄。
麵對空空如也的庫房,侯府長史欲哭無淚。
宮城內,天家同樣設宴。
仁壽宮中,王太皇太後,吳太妃,張太後,各抱一個滿身通紅的胖娃娃,笑得合不攏嘴。
朱厚照坐在下首,眼巴巴的瞅著,就是沒膽子搶。隻能化悲憤為食-欲,和皇後一起啃玉米。
“福兒,再給朕生幾個公主吧。”
夏皇後咬著玉米,用力點頭。
“好,妾必定努力。陛下想要幾個?”
“兩個,三個,不,五個?”
“成,沒問題。”
伺候的女官宮人眼尾齊抽。
沒聽見,她們什麼都沒聽見!
如此混不吝,不著調,絕非天家第一夫妻,國朝帝後!
長春、萬春兩宮的美人,終於解除“禁-足”。
嬪位以上有幸至仁壽宮,陪坐家宴。餘下在長春--宮設席,也能熱鬧一番。
按照世人看法,皇宮家宴,當該美酒瓊漿,珍饈佳肴才對。
現實卻是,仁壽宮的宴席上,主角非是山珍,亦非海味,而是甘薯和玉米。
有楊瓚獻上的食譜,尚膳監開足馬力,幾個大廚一起下手,耗費心思,花樣手段盡出,以甘薯和玉米為主,添加各式配料,竟成三十餘道新菜。
然而,無論多少花樣,最受歡迎的,依舊是烤甘薯和玉米烙。
不提皇帝皇後,太後太妃都用了兩盤。
女官心驚膽戰,生怕三位吃撐。
一則,太後太妃都有了春秋,稍有差池,伺候的人定要擔責。再則,冬至佳節,喚太醫入宮,就為開消食藥,像話嗎?
不舍的看著玉米烙被端走,太皇太後抱著曾孫女,道:“天子,欽天監可算好日子,何時為皇子公主取名?”
咽下甘薯,飲半盞蜜水,朱厚照方道:“出臘月即可。”
“甚好。”
太後和太妃互看一眼,抱著胖娃娃,笑得舒心。
“天子可有計較?”
朱厚照點頭,道:“依聖祖高皇帝之冊,皇子論序,中擬載字。宗人府以世次取雙字,五行偏旁當取土。皇子依此例,公主可由朕定。”
話落,朱厚照又開始啃玉米。
一旁伺候的張永,想起堆在乾清宮的幾摞宣紙,滿紙的福祿壽瑞,妦媖妧妡,立刻低頭,下巴幾乎要抵到前胸。
不是欽天監上表,宗人府奏請,天子的心思,九成九仍在兩位公主身上。皇子殿下的名字,都會拋到腦後。
國朝開立至今,寵女兒的天子不是沒有。但寵成這樣,實屬首例。
預測小皇子的人生路,當真會聞者落淚,聽者心酸。
三個娃娃,完全聽不懂大人之言,正咧開粉-紅的小嘴,揮動著藕節似的胳膊,抓著小腳丫,笑得無比開心。
京城之內,無論官員百姓,皆是闔家團圓,杯酒言歡,喜慶佳節。
不知誰家,忽起樂舞之聲。
非是妖-嬈-冶-麗,更非靡-靡-之音,反而帶著聲聲雄壯,慨然似邊鎮鼓角。
鼓樂聲中,將士衝鋒廝殺,酣暢淋漓。
驟然落幕,則萬籟俱寂。
一將功成,萬骨皆枯。
四夷館內,鴻臚寺官員送來酒菜。
停留數月的琉球使臣,新來朝貢的兀良哈指揮,以及女直各部首領,分桌而坐,猜拳行令,觥籌交錯。
兀良哈和女直首領都是海量,互不相讓,全喝得酩酊大醉。
少數幾人竟撒起酒瘋,光著膀子,跑到院子裏叫嚷。最後被護衛敲暈抬走,關到隔間醒酒。
琉球使臣均有幾分醉意。
離國數月,目睹明朝繁華,國力強盛,對比在島上生活,竟生出念頭,希望能長留此地,再不歸家。
隨行倭人早抱著酒壺,躺在地上,不知今夕是何夕。
鼾聲隆隆,手裏仍緊緊抓著一隻雞腿。
倭國正逢戰亂,如能留在明朝,這些流亡倭人,必是彎腰到底,千萬個願意。
無論付出何等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