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無需緊張。”楊瓚上前幾步,同漢子當麵,道,“我想換些蔗糖,不知爾等可有?”
蔗糖?
“有,有!”
褐衣漢子連忙點頭。
“不知大人要多少?”
根本不提價格,已是打定主意,即便楊瓚獅子大開口,也咬牙認了,不收半個銅板。隻求平安送走貴人,莫要節外生枝,惹上麻煩。
心知漢子之意,楊瓚不由得搖頭,取出荷包,道:“我不欺爾等。以遼東市價,同爾等交換蔗糖,可否?”
“可,可!”
看到白-生-生-的銀子,黃澄澄的銅錢,褐衣漢子說話都有些結巴。
一路北上,這樣的官還是首回見到。
“大人稍待,小的這就開箱取糖!”
同番人牧民交易,茶葉鹽巴的利潤相當豐厚,理當是商人首選。
但在邊塞之地,鹽巴之外,茶葉也多是官營。除非是有背景的豪商,尋常百姓商人,輕易-插-不上手。
絲綢成本太高,漢子們頭回市貨,不了解行情,不敢冒險。
反而是蔗糖之類,在草原同樣-緊-俏,卻不像茶鹽,必須是官營。加上幾車粗布,即便賣不上價錢,也不會折本。
蔗糖不比禦賜雪糖,顏色略灰,夾帶雜質,微有些苦。
販運到京城,一大車賺不上幾錢銀子。運到邊塞,情況就完全不同。最低也能翻上幾番,膽子大些,賣出天價也有可能。
蔗糖之外,知曉商人還有芝麻藕粉,甚至有小瓶蜂蜜,楊瓚不由得大喜。
按照京城價格,幾角銀子足以。但說好以“市價”,即是遼東互市價格,銀角銅錢便有些不足。
“靖之,可否幫忙?”
他靠俸祿吃飯,顧指揮則是財主,大財主。
在伯府借住,楊僉憲深有體會。
此時不開口,更待何時。
話音剛落,一隻沉甸甸的荷包落到手中。
掌心被輕輕滑過,楊瓚打了個激靈,腦子裏閃過一句話,和土豪做朋友,當真是便利!
朋友?
顧卿挑眉。
楊瓚回以笑臉,同榻而臥,白首之友。
顧指揮滿意了。
楊禦史撇撇嘴,官職比不上,腹黑拍馬不及,今生今世,怕是翻身無望。
換來所需之物,順帶了解過市場行情,楊瓚回到馬車,顧卿舉臂,隊伍繼續前行。
官道旁,捧著銀錠銅錢,褐衣漢子嘴巴大張,半晌不動一下。
直到車隊行遠,吃進滿嘴灰塵,才堪堪回過神來。撚起一粒手指寬的銀錠,用力咬下,看到清晰的牙印,嘴巴咧開。
沒想到,遇上這樣的大官。
更沒想到,幾袋蔗糖藕粉,就能賣出此等價錢。
“我的老天!”
“瞧見沒有,這成色,怕是府庫裏的官銀都比不上。”
“你倒是見過官銀?”
“沒見過,也曉得這銀子不凡!”
“大兄?”
“都閉嘴!”
褐衣漢子立起眉毛,將銀錠裝進荷包,銅錢串好,放進錢箱,道:“捆紮好貨物,去東勝!”
“大兄,就算有橫木堵路,咱們也不怕。兄弟幾個還搬不動幾根木頭,何必繞路。”
“你懂什麼!”
褐衣漢子瞪眼,道:“老人常說,路遇貴人,必是鴻運當頭。瞧見這些銀子沒有,都是財運!大人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穿紅袍紮金帶的大人,還能騙咱們不成!”
有人還想再說,卻被同伴拉住,隻能垂頭耷腦,憋回悶氣,幫忙捆紮貨物。
與此同時,楊瓚坐在車廂裏,取瓷盞衝泡藕粉,遞給楊廉。
“離開鎮虜營,日夜不歇息,一直都在趕路。眼瞅著到京城,可吃得住?”
“四叔放心,侄兒無礙。”
啃完最後幾粒玉米,楊廉接過瓷盞,舀起一勺,頗有些稀奇。
“為何不用?”
“侄兒還是第一次見,瞧著稀罕。”
說話時,白乎乎的小臉,麵團似的惹人喜歡。
七八歲的年紀,本該是最調皮的時候。按老話講,人-煩-狗-嫌。
楊廉則不然,格外懂事知禮。
楊瓚既感欣慰,又覺心疼。
欣慰孩子懂事,心疼過於懂事。
拋開心思,楊瓚笑道:“光是看,可沒法知曉味道。”
楊廉點頭,吹了吹氣,小心翼翼送進口中,頓時被香滑的味道征服,笑眯雙眼。
“味道可好?”
“恩!”
楊瓚也笑了,又取一隻瓷盞,打算自己用。
剛剛調勻,滾入沸水,車窗忽被敲響。
半扇木窗推開,現出欺霜賽雪一張俊容。
楊廉動作僵住,楊瓚不以為意,打開箱籠,取出一包玉米糖,直遞出去。
顧指揮好甜食,楊探花早知。
聯-想朱厚照,楊瓚不禁懷疑,莫非聖祖高皇帝血脈,都有此特性?
顧卿非宗室,卻是公主曾孫。喜好甜食這一點,當真和天子一般無二。
以後有機會,可以問問,顧世子是否類同。
然而,年輕時還好,萬一年紀增長,少出京城,體重隨之飆升,該如何是好?
端起藕粉,楊瓚不免生出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