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當事人,三歲的楚府嫡子,就算知道實情,也不會怨-恨,反而會感激聖德。
如果沒有這道聖旨,長大之後,一個輔國中尉就算頂天。得封藩王,簡直是鴻運當頭,喜從天降,餡餅直接砸過來,噴香流油。
入宮陪伴皇子,更是天大恩典。
今上現有兩女一子,既嫡又長。不出意外,定是長公主和皇太子。
這樣的好事,多少宗室貴戚求都求不來。
怨恨?
腦袋沒進水吧?
事情定下,安化王府內一片哀泣之聲。
然君命已下,再不情願,也得收拾包袱細軟,登上“囚車”,沿陸路南下,與庶人朱寘鐇彙合,前往貴州。
貶為庶人,到底沒奪姓氏,未從宗室除名。
如果兒孫爭氣,或許會有翻身的一天。不能科舉經商,從武職晉身,也是一條出路。
相比安化王,寧王的倒黴指數直接破表。
原本,僅是幾封書信,尚不至要了腦袋。頂多和安化王一樣,除爵流放。位置偏僻些,到嶺南吃荔枝,渡窮瓊島敲椰子,到底能活下去。
問題在於,王參議領兵包圍王府,手捧聖旨,下令抓人時,竟衝出幾個麻衣歪髻的漢子,揮舞大刀抵抗!
這還了得!
明晃晃的違抗聖意,拒-捕!
王參議皺眉,衛軍一擁而上,亂刀斬落,片刻之後,地上隻剩一堆-肉-泥。
寧王身著單衣,自縛雙手,出門請罪,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形。
知曉發生何事,當即臉色慘白。
王參議一身緋色官服,腰束金帶,胸前打著雲雁補,黑色烏紗下,長眉入鬢,眸光如電,唇角緊抿,威嚴彰顯。
寧王低下頭,心知今日將有大禍。看向被衛軍-砍-死-之人,更是恨得咬牙。
這是忠心護主?
分明是添亂!
“拿下!”
王參議半點不客氣,衛軍立即如虎狼撲至。除寧外之外,長史司屬官和十一名幕僚,全部五花大綁,押在院中。
隨後請出府內女眷,入後殿廂室搜查。
金銀珍寶,宮製器皿,足足抬出百餘箱。
有千戶心細,憶起海盜藏寶銀箱,倒轉刀背,在箱蓋和箱壁敲打,果真發現夾層。
“撬開!”
木板掀起,一抹-赤-色映入眼底。
盤龍袍?
王守仁皺眉,令衛士拎起長袍,細看龍紋,神情驟然變化。
五爪?!
仔細辨認,肩上兩條飛龍,前後一雙盤龍,俱是五爪!
這竟是一件天子龍袍!
“好大的膽子!”王參議厲喝一聲。
寧王瞳孔緊鎖,他清楚記得,自己沒有這樣一件衣服!
是誰?
是誰陷害他?!
鐵證如山,寧王大聲喊冤,全無半分用處。落在他人眼中,都會以為他是心虛。
“押上囚車,帶走!”
天子下旨,押寧王入京,尚未奪其爵。
論理,該乘馬車。
但王府之內,藏有違-製-器皿十餘箱,更搜出一件龍袍,坐實-謀-反-大罪,馬車不用想,驢車也不可能,直接上囚車!
地方官員聞訊趕至,王府大門早被貼上封條。按刀衛軍立在兩旁,眸光掃過,如利劍紮在身上。
四個字,生人勿進。
見禮之後,王參議表示,在王府中發現匪徒,懷疑此地有山匪流竄,欲-帶人上山剿匪,還請行個方便。
剿匪?
眾人滿麵愕然。
不是押寧王入京,怎麼又扯上剿匪?
看王參議的樣子,再看凶神惡煞的衛軍,不行方便,十成不能善了。
最後,王參議得到滿意回答,留百人看押寧王府上下,餘下隨他進山剿匪。
傍晚時分,幾百衛軍從山中走出,不見俘虜,隻抬出近百箱籠。
地方官員麵麵相覷,壯起膽子問一句,匪徒已剿?這麼快?
王參議點頭,百戰之兵,就要這般雷厲風行,幹脆利落。
匪徒呢?
都殺了。
屍體呢?
一把火燒了。
……
箱子裏都是賊-贓?
“自然。”
王參議肅然神情,道:“此地-賊-患-不小,本官入京之後,必當稟報聖上!”
別,千萬別!
地方官嚇得臉發白,隻求王大人千萬留條活路。
“那這-賊-贓?”
“參議放心,下官什麼都沒看到!”
“甚好。”
地方不上報,東西無需送入國庫,可交內庫分配。
山中的確有賊,卻不是山匪,而是被寧王收買,護衛藏銀,私-造兵器之人。
弘治十八年,正德元年,錦衣衛秘密遣人往江西,潛入寧王府,埋下釘子。如今,正好發揮作用。
五爪龍袍到底是寧王所有,還是被他人栽-贓,已不重要。
天子要辦寧王,鏟除後患,順帶殺雞儆猴,給宗室藩王立起“榜樣”,王守仁十分清楚,自己該怎麼做。
在島上時日,同軍漢打交道,與船工敘話,聽老人講古,王參議愈發開拓眼界。
隔幾日,便帶人揚帆出海,尋找“海商”蹤跡。
親見海疆變化,了解海外世界,追溯千年日升月落,王參議的格物之道頗有進展。假以時日,必能大成。
格物之外,王參議對另一學說生出濃厚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