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1 / 3)

離京之前,劉瑾便有預感,此行非善。

懷揣小心,行事愈發謹慎。

一路之上,途徑各州縣,事情都還順遂。收得金銀玉器、古玩字畫,過衛所時,多散於軍戶役夫。

金銀銅錢可用,小件器皿可典可賣。巴掌大的玉佩,換成銀兩,夠五口之家幾年豐足。

古玩字畫不能市者,均分類造冊,封入木箱。日後追查,都是“證據”。

這且不算,如平穀縣衙上下,未臨沙場,不經一戰,覥顏搶奪他人功勞,升官得賞,更被重重記下一筆。

無論文武,身家幾何,同朝中有什麼關係,都被番子打探得清清楚楚。記在條子上,待回京之後,交送禦前。

楊瓚所料不差,對這些人,以“抓貪”為己任的劉公公,果真深惡痛絕。

現下不收拾,不意味就此揭過。

相反,無論送出多少金銀,獻上幾箱珍寶,凡被番子記錄在冊,秋後都得算賬。

倒黴的,送出金銀越多,罪名越重,死得越快。

劉瑾之外,丘聚同在心中醞釀,坐在車廂裏,每日翻閱名冊,嘿嘿冷笑不止。

可以想見,被兩人惦記的官員,今後的生活將是何等精彩。

不是滾油烹炸,也得切片開涮。

到那個時候,砍頭絕對是仁慈,剝皮充草都得感謝老天。

不被一刀哢嚓,押在東、西兩廠挨鞭子,或是關進詔獄-長-蘑-菇,同慶雲侯世子作伴,才真是水深火熱,活著受罪。

值得一提的是,自正德元年至今,詔獄來來去去幾十人,朝官有,勳貴亦有。論及下場,或斬首,或流放,或摘去烏紗黜官歸鄉,總之,少有超過兩月。

慶雲侯世子實屬特例,堪稱獄中-釘-子-戶,最堅強住客。

雷打不動,大有地老天荒,牢底坐穿的架勢。

掙紮無用,不老實呆著,還能如何?

起初,他懷疑顧卿壞心,故意關著他,不放人也不許探監。

時間長了,吃著牢飯,抓著虱子,搓搓泥球,周瑛忽然大徹大悟,眼前這種情況,哪裏是冒壞水,分明是把他忘了!

身在囚牢,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除安心常駐,等太陽西升,被顧伯爺想起,沒別的辦法。

數月前,慶雲侯府家產被抄,功臣田被奪,爵位都差點不保。

最後,看在仙逝的周太後份上,天子勉強改口,以金銀抵罪,由一等侯降為三等,才沒淪為白身。

錢財散盡,家仆自然遣散。

頂著侯爵的空名,老少十幾口擠在兩進的宅子裏。因是侯夫人的嫁妝,才沒被朝廷收走,好歹有個容身之地。

住不開,隻能打地鋪。

整日裏,柴米油鹽就能吵個沒完,慶雲侯夫婦壓根沒心思探監,擺明“忘記”關在錦衣獄中的長子,任他自生自滅。

親爹親娘都這樣,遑論他人。

作為詔獄常駐戶,周瑛同獄卒混熟,偶爾能搭上幾句話,了解一下京城時事。

知曉慶雲侯府現下情形,周世子忽然覺得,在詔獄裏多住些時間,倒也不算壞事。

要求低些,至少吃住不愁。

聽獄卒的口氣,一家過活,全靠親娘嫁妝。老爹現下正吃軟飯,娘親威武,不見往日貴婦樣的賢淑,抄起燒火棍,舞得虎虎生風,攆得慶雲侯上躥下跳。

凡是吃閑飯的,甭管小妾通房,得寵不得寵,沒法填補家用,一律發賣攆走。

被一天照三頓教訓,幾個弟-弟都收斂性情,從霸王變成鵪鶉,痛定思痛,正發奮讀書,刻苦習武,欲重振侯府門楣。

聽到這裏,周瑛掏掏耳朵,他是不明白,一個外戚之家,靠著周太後得爵,該重振什麼門楣。

送女入宮,絕不可能。

自開國以來,聖祖高皇帝立下規矩,嚴防外戚做大。

一個家族,別說皇後,連出兩個高品級的嬪妃都很少見。

讀書科舉?

周瑛歎氣。

他沒這份本事,下邊幾個弟弟,甭管同母還是異母,個個紈絝,讀書就頭暈,能考中才怪。

習武晉身?

這個門檻倒是不高。

隻要肯拚命,能吃苦,不說直接跨-越,摸上一摸,希望總是比較大。

抓抓後背,周世子認真思考,慶雲侯府落到這個地步,歸根到底,五成是被自己連累。

或許該痛改前非,發憤圖強,為家人改善一下生活?

想要鹹魚翻身,從軍立功,是最好的晉身途徑。

在牢裏這些時日,同錦衣衛鬥智鬥勇,飯量驟增。別的不說,身板的確強壯不少。之前拉不開的強弓,現下倒可一試。

坐牢坐成這樣,也算是古今奇聞。

隻不過,發奮從軍,有個前提條件,必須先從詔獄出去。

難度相當大,不比考中武狀元簡單,且要冒相當大風險。

想出去,就要讓顧卿記起自己。一旦被顧靖之記起,難保不會被拎出牢房,再抽一頓鞭子。

到頭來,牢門沒出去,又添一身傷。

難啊。

靠在牆上,周世子抓著胸膛,左思右想,始終想不出好辦法

殊不知,機會向來留給有準備之人。

最初,是楊瓚的關係,他才落進詔獄。很快,同樣因為楊瓚,他又能囫圇個出去。

一飲一啄,所謂“緣分”,實在妙不可言。

當然,機會不能白給,必須付出代價。

願不願意付,能不能付得起,都要周瑛自己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