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寺卿牙疼,頭更疼。
早知道,今日就該告假!
左右少卿麵麵相覷,對楊寺卿的處境頗為同情。看來,部分時候,做二把手也沒什麼不好。
鄧寺丞上前一步,正要說話,忽見有書吏在堂下報,都察院左都禦史戴珊送來名刺,點名交給楊瓚。
“戴禦史?”
楊寺卿微愣,這個時候送名帖?
不等眾人想明白,又有書吏來報,繼左都禦史之後,右都禦史史琳送來名刺,依舊是給楊瓚。
堂上官員同時默然,齊刷刷看向楊編修。
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意思?
楊瓚很無辜,同樣不解。
他和這二位實在不熟,隻在殿試有過一麵之緣。為何會送來名帖,當真是一頭霧水。
“楊編修不知?”
“下官委實不知。”
兩位都禦史的名刺隻是開頭,一盞茶的時間不到,又有兩張名帖送到。
“戶部尚書韓文遣人送來名刺,請楊編修擇日過府。”
“吏部尚書馬文升遣人送來名帖,下月壽宴,請楊編修過府。”
如果這還不夠刺激,少師兼太子太師華蓋殿大學士劉健,太子太保兼謹身殿大學士李東陽,太子太保兼武英殿大學士謝遷,三張名帖送進大理寺,差點將大理寺上下官員砸趴下。
大理寺卿沉默。
左右少卿無語。
連剛正不阿,堅決不向-惡-勢力低頭的鄧寺丞也是默然。
蒙天子回護,一幹重臣折節下士的今科探花,翰林院編修,會是不親不孝,喪德敗行之人?
這狀紙還怎麼複問?案子還怎麼複審?
楊寺卿猛然想起,楊編修不隻是今科探花,更得天子賜字,讚其有君子之德。
多方聯係起來,告狀之人哪裏是要拉楊瓚下馬,分明是想扇整個朝廷巴掌,甚至是和天子過不去!
越想越是心驚,楊寺丞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心中發誓:如果涿鹿縣令當麵,他絕對會把這張狀子團成團,塞--進--對方嘴裏。
讓你自作聰明,讓你禍水東移,給本官吞下去!
吞不下去?
硬--塞--也要--塞--進去!
見到堂上一摞帖子,扶安也很是驚訝。仔細一想,又瞬間恍悟。
楊瓚被召乾清宮覲見,內閣六部必已得到消息。如劉閣老和馬尚書等,都是曆經宦海的人精,無需細想都能明白天子的意思。
原本,楊瓚這事便可大可小。
往大了說,斬衰殿試,甚至可言欺君。
往小了講,楊瓚身在京中,距涿鹿縣百裏之遙,消息難通。族中殿試之後方才發喪,稍微含糊一些,自可從容脫身。
既然天子不-欲-問責,何妨做個順水人情。
相對的,狀告楊瓚之人卻要倒大黴。
大理寺不能重判楊瓚,否則就是和天子,和內閣過不去。
一口氣憋在心裏,向哪裏發?
涿鹿縣衙按規章辦事,不能大動幹戈。想出氣,隻能尋那“無事生非”的源頭!
楊寺卿坐在堂上,咳嗽一聲。
楊瓚立在堂下,正要行禮,卻被止住。
“涿鹿縣衙遞送文書著明,楊氏族中之事,楊編修並不知情。且於殿試後發喪,亦無斬衰麵君之過。”
這張狀子就是個燙手山芋,涿鹿縣衙送到大理寺,大理寺原樣又扔了回去。
不知者不罪。
天子都不問責,閣老尚書也擺明態度,他又何必在這討人厭煩?
再者言,楊瓚被選弘文館為太子講習,若是判其不親不孝,實乃無德之人,天子和太子都將顏麵無存。
久經-官-場-沉浮,楊寺卿知曉一個道理,該糊塗的時候絕不能精明過頭。
按照涿鹿縣遞送的文書,楊瓚實無大過。若要追究,口頭斥責一番即可。能將這個燙手山芋囫圇個禮送出大理寺,簡直是求之不得。
於是乎,楊寺卿手一揮,楊編修實為被人誣陷,誣告之人著實可恨,大理寺必下令明察!
潛台詞:不死也要脫層皮!再不解恨,骨頭敲碎!
扶安笑著同楊瓚告辭,回宮稟報天子。
楊瓚在大理寺門口站了一會,忽然回過神,對送他離開的寺正道:“敢問劉寺正,可知北鎮撫司怎麼走?”
劉寺正看著楊瓚的眼神,完全是在看一個瘋子。
這位楊編修到底在想什麼,大理寺走一趟不算,還要到北鎮撫司一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