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人欣然答應了。楊天池遂一人到了廣西。整整的在廣西,探訪了四年;廣西的九道八十州縣郡訪遍了,不曾訪出他父母的住處來。料知已不住在廣西了;得仍田清虛觀,想慢慢的探訪。笑道人在這四年之中,又收了許多徒弟。論年紀,多有比楊天池大幾歲的:論次序,隻楊天池居長,所以楊天池做了笑道人的大徒弟。
一日,楊天池因事走趙家坪經過,遠遠的即聽得喊救之聲,儼然和打仗一般。湯天他心想:“於今是承平世界,決沒有造反打仗的!我彷佛記得小時候在義父家中,曾屢次聽得說:平江瀏陽兩縣的人,因爭甚麼水陸碼頭,在趙家坪聚眾打架;每年不是春季,便是秋季,總得大打一次。此時正是二月:這喊殺之聲,一定又是平瀏兩縣的人,在這裏爭水陸碼頭了。”
“我自從離了我義父家,忽忽十年了!。前五年因在清虛觀一心修道,不能任意出外;後五年遠在廣西,尋我的親生父母;所以不曾到義父家去探視過一次。義父母養育我的恩典,豈可就是這麼忘恩不報!他們爭水陸碼頭的舊例,隻要是行走得動的,不論老少男婦,都得從場去打;不過老弱婦孺在後麵,燒飯挑水搬石子運竹巴木棍;不願從場的,須出錢一串,津貼從場的老弱。超速首發我那時年輕,義父母鍾愛我,不教我從場,每年得貼一串錢。義父母雖然年老,是每次要去的。我於今練成了這一身本領,恰好又到了這裏,何不助義父母一臂之力,趁此報答二人養育之恩?”
楊天池計算已定,即繞到平江人這方麵。舉眼看去,一邊足有千多人,都是一字兒排開;近的拳棍相交;遠的用藤條纏鵝卵石子,同對麵打得如下雨一般。老弱婦孺,各離陣地裏多路,呐喊助威。雙方正在酣戰,還沒分出勝負。楊天池估料義父母,必在老弱隊中,遂向老弱隊中尋找。
這時萬二呆子,已是九十多歲了;他老婆患病在家,不能上陣。萬二呆子不舍得出兩串錢,獨留老婆在家,自己還是勉強掙紮,跟大家上陣,在後方擔任燒飯。楊天他尋找了好一會,才尋了。少年人的眼力和記憶力,都比老年人強些;湯天池一落眼,便認出是自己義父來。
萬二呆子的老眼昏花,楊天他又完全長變了模樣,如何能認得出呢?楊天池走過去,雙膝跪下,叫了一聲義父;倒把萬二呆子嚇得錯愕起來。旁邊有個眼睛快的老頭,一見就向萬二呆子喊道:“哎呀呀!你的義拾兄回來了!”
萬二呆子這才從恍然裏麵鑽出一個大悟來!立時歡喜得兩淚交流,顫巍巍的雙手抱住楊天池,哭不出,笑不出,話也說不出;隻張開口,一疊連聲“啊”個不了。旁邊的人互相告語,都替萬二呆子歡喜。
楊天他立起身來問道:“義母現在何處?孩兒且去見了他老人家再說!”
萬二呆子看楊天池文士裝束,生得客儀俊偉,氣度雍容:立在眾人叢中,正如鶴立雞群;不由得心裏更加喜悅!見他問義母在何處,忙答道:“你義母麼?她病了好多日子了:自從不見了你之後,心裏一急,又上了幾歲年紀,就時常是病痛糾纏不清,近來更厲害得不能下床了!等我告了假,帶你回家去罷!”
萬二呆子正待轉身,找為首的去告假;猛然見前麵戰鬥的壯士,都紛紛敗退下來,後麵的老弱婦孺,也登時大亂;呼號喊叫的,各自私竄逃生。萬二呆子一手扯了楊天池要跑道:“快逃,快逃!我們這邊打輸了!瀏陽蠻子就要追下來,落在他們手裏,便不能活!”說話時,神色慌張到了極點。
再看這一排的老弱婦孺,已逃跑了大半。因是一坦平陽之地,看得分明:瀏陽人那邊追下來的約有五九百人,異常奮勇!平江人隊裏,隻望後退,已沒有反抗的能力。
楊天池心想:我要幫助義父,此刻已是時候了!便立住不動,同他義父說道:“一逃跑,就輸給瀏陽人了!孩兒可助殺一陣!你老人家且在此等,孩兒殺上前去!”萬二呆子聽了大驚,待喊住不放,楊天池已一躍去了十多丈。
楊天池本想施出練成的飛劍來,忽然心裏一動,顧念:這些上陣的瀏陽人,全是作山種地的蠻漢;其中雖也有些練過一會拳腳的,然終是血肉之軀,那有甚麼內功?如何經得起我的飛劍!刈草一般的,把他們全體刈了,未免太傷天地好生之德:不如用梅花針,隻將他們一個一個的戳傷,不能追趕那邊的人,也就罷了!思量已畢,看看追趕的到了跟前:忙揭起長袍,從腰間百寶囊裏掏出一大把梅花針來。
這種梅花針,是用鋼屑煉就的,厲害無比!和頭發一般粗細,每枝長不過叁分。使用的時候,全仗內功到家,可以打到百步開外,無微不人!那怕你穿極厚的衣,一粘身就鑽進皮肉裏麵去了!在心術狠毒的人,修煉這種梅花針,多用極毒的藥水煮過;見血即不能醫治!這也是暗器中的一種。
笆肅陝四一帶的練氣士,發明這種暗器,為的是好殺狼群。在幾百年以前,甘肅陝西的狼,動輒是千百成群;沒有這種可以多殺的暗器,不容易製服狼群!流傳下來,便成了練劍的一種附屬武器。
當時楊天池掏出梅花針,朝追趕的瀏陽人撒去;隻聽得數百人,同時叫一聲哎呀!有中了要害的,即倒地掙紮爬不起!不曾中要害的,也疼痛得住了腳,不能追趕!
一時呼痛號哭的聲音,驚天震地!那些逃跑的乎江人,忽見追趕的紛紛倒地,不倒地的也伏身子呼痛:還疑心是瀏陽人用詐。有膽大的,回頭殺傷了幾個,不見瀏陽人反抗;才大家折轉身來,複奮勇向瀏陽人殺去。楊天他一看,不好!使瀏陽人是這般駢首就戮,不是和用劍術殺他們的一樣嗎?我師父是個仁德君子;聽了我這舉動,必然責備我殘忍。我得從速將他們止住才好!隻是上陣的人多,一字兒排開的陣線,長有數裏;楊天池又不是平江隊裏的頭目,如何能夠止住他們呢?
他一時急中生智,見一麵紅旗底下有一個人在那裏擂鼓催進;鼓聲越急,反攻的人越奮勇;掌紅旗的,雙手舉旗,一起一伏的搖動。離紅旗十來丈遠近,有一麵綠旗;旗下也是一個人,提一麵大鑼;舉旗的立不動。楊天池心想,這鑼聲,必是令退的;我惟有急將鑼搶過來,用力敲打一會,看是如何?再作計較!真是小說上麵所說的:說時遲,那時快!天他身手,何等疾捷!隻將兩腳一墊,已經到了綠旗之下;隨手搶過鑼來,也來不及搶鑼槌,就握箸拳頭,敲得那鑼震天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