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厲害的安排!”
在剛剛的時候,葉曙青都指揮和一群老軍頭都是被震懾住了,都是呆頭呆腦,如同一群剛進城開眼的種田的農人。
但此時此刻,他終於是回過神來,當看到張守仁帶隊,所有浮山營兵肅立,將三個神主牌位送到廟宇正中,畢恭畢敬的安頓好了,然後再燃香祭祀之時,葉曙青的老臉也是漲的通紅,使勁拍著自己的大腿,對著左右大聲道:“怎麼咱們就想不到?嗯,為什麼這些好法子妙招,全是叫張國華想了出來?”
在場的老軍頭都是白發蒼蒼,固然衛所不成,他們都多年不曾帶兵,但當年可也都是沙場廝殺的漢子。
軍伍中死傷隻是尋常事,所謂馬革裹屍,連將領也不曾想過死後有什麼好下場。
老實說,能落一個囫圇屍首,不要屍首相隔,就是很多將領所知道的士兵們最大的乞望了。
至於什麼照料遺族,萬般優待,甚至如眼神這般,建立祠堂,永遠祭祀……這樣的事,放眼整個大明,有哪一個衛所,或是哪一個將領如此做過了?
眼前這個英武的不成話的青年將軍,真的是敢想敢為,實在也是叫人敬服。
“可惜我老了,”葉曙青讚歎過後,才又頗為失落的道:“不然的話,我還真的很想給國華將軍效力呢……”
“大人說笑了……”
“不是,”葉曙青正色道:“老夫一生成就,就是如此了。可眼前這一切,你們看看,誰能說清楚,國華他一生的成就到底能在哪裏?能跟隨在他身後,博取功名,該是人生多快意的事情?我想,此時此刻,能與我一樣想法的人,該不是在少數吧?”
當然不是少數,事實上,整個軍堡的人都是沸騰了,感動了,在此時此刻,營兵們的感受自不必提,所有人都是看到,大半的營兵都是把臉板的緊緊的,但眼角處仍然是可以看到有淚水的痕跡。
這個軍伍,這眼前的一切,在感動別人之前,首先感動的就是自己!
哪怕是張守仁,也是如此。
儀式的肅穆和必要性就在如此,哪怕主辦的人知道它是騙人的,是一種整體意識被人為操控的體現,但就算如此,身處其中,也是會被感動,會情不自禁的融入其中,享受於其中。
在淚流滿麵的人群中,張守仁也是其中一個,絕非作偽,而是情感的宣泄罷了。
而營兵之外,最驕傲自豪的當然是營兵們的家人,所有人都是把腰杆立的直直的,雙拳也是握握緊緊的,眼神顧盼時,也是掩飾不住的驕傲和自豪。
在這種時候,很多在張守仁選營兵時沒有應募的小夥子都是十分痛恨自己的樣子,他們雙目都能噴出火來,看著眼前戰功卓越,神色驕傲的營兵們,在半年前,他們豈不就是和他們一樣隻是普通的軍戶青年,每天也是趕海煮鹽,或是撈一些小魚小蝦,勉強混個溫飽。
其中很多人都是連浮山地界也沒出去過,根本也是沒有見識,沒有本事,混口吃食都是十分艱難,要不是張守仁這個意外的出現,這些青年,將會普遍在四十左右的年紀,就會因為長期辛苦的勞作和營養不良而早早死去。
而現在的他們,卻是眼神中滿布驕傲,一切都是與往日不同,他們學會技擊之術,戰陣之術,體能也是遠超過同齡的夥伴們,不僅如此,張守仁還替他們請先生教書……在以前,可是張守仁親自教導。
就是現在,還是組建了教導隊,營兵中表現優秀的,都有可能入選其中。
所有一切,加上今天的這個儀式,都是使得整個浮山,包括靈山和鏊山諸衛在內的青年都怦然心動!
在這樣的情形下,在這種衝擊下,要是還不心動,還不想為張守仁這個上司效死的,那也就算是毫無人心了。
就在這個時候,在一個簡單手式的示意下,歌聲響了起來。
如同黃鍾大呂,無數男兒的喉嚨同時出聲,同時在唱動一首悲涼的歌曲。
這不是勾欄瓦肆,不是歌女婉轉奉迎時展示技巧的靈巧歌喉,也不是那種隨口而出的酸曲小調,而是數百將士,是苦戰餘生的健兒,帶著血與火的味道,攜著苦澀腥鹹的海風,一身未洗盡的血跡,在這肅穆莊嚴的祠堂,用心吟唱!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
身既死兮神為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蒼涼的歌聲之中,不論是否懂得歌中的意思,所有人,俱是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