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 / 3)

他們上街買東西,回來的時候,買了一床厚厚的川繡被子,兩個枕頭。有了它們,屋子裏看著體麵順眼多了。新被子很漂亮,她快活起來,臉上有了笑容。

日子一天天過得很快。生活象兩岸長滿了野花的清澄小溪,潺潺地流過去了。在秀蓮的小天地裏,倒也風和日麗,微風習習。廢墟的黴味,垃圾和死屍的臭氣,大耗子到處亂竄,她都不在意。張文不在家的時候,她就忙著給孩子織衣服,打掃房間。她哼著舊日常唱的鼓書,撫摸著日益膨脹的肚子,說不出的愉快。有了孩子,該多麼快活。

張文對他的俘虜很得意,常帶朋友來看她。他們一來,總弄得她這個沒有正式結婚的新娘困窘不堪。爸一向不讓她跟人交際,她不會應酬人。這麼小的屋子,一下子來上一大幫,又都是男人,隻有她一個女的。他們認為所有唱大鼓的,都不是好女人,當然也就不會拿她當正經人看。他們每次來,秀蓮都擔驚受怕,不敢作聲。要是客客氣氣,冷淡了客人,客人不高興,張文要罵她。熱乎一點兒,張文又氣得發瘋,罵她下三濫。他們多一半很放肆,隻要張文一轉過身去,就動手動腳。她躲不開,因為屋子裏擠滿了人,房間又那麼小。

張文把秀蓮帶走的當天,二奶奶就把大鳳和小劉搬進秀蓮屋裏。她想叫外孫守在跟前,好逗樂。秀蓮怎麼樣,隨她的便,犯不著去操心。二奶奶一向講究實際。姑娘家出個醜,沒什麼了不起,沒準她自己還樂意呢。丈夫是個笨蛋,活該遇著這麼檔子事兒。她有了外孫子,又有的是酒喝,別的事,管它呢。

這一向,寶慶沉默寡言,悶悶不樂。挨老婆的罵,他從來不還嘴。要是有人問起秀蓮,他就說她病了,或者轉個話題,誇誇小外孫。朋友們很體貼,從來不打聽,可也總有些人,好奇,不知趣。

他夜裏翻來覆去,老睡不著覺。秀蓮走了,家裏顯得空空蕩蕩。她傷了他的心。別人騙他,猶有可說,可是秀蓮,他最心愛的女兒幹這樣的事兒,真叫他受不了。一想起她對他的欺騙,心裏就疼得象刀子紮。

他並不是個遇到打擊就心灰意懶的人。他也許會痛心一輩子,但責任還是要負起來,隻要秀蓮需要,他準備竭盡全力去幫助她。遲早張文不是甩了她,就是賣了她。他要找到她,看住她,在她需要的時候,拯救她。他沒有力量去跟張文和他那幫土匪拚,不過,他可以在必要的時候,拉自己的閨女一把。他花了幾個錢,打聽到他們的地址。來報告的人,詳詳細細把情況告訴了他,連房間是個什麼樣子,秀蓮怎麼收拾布置,張文的那幫子朋友如何難纏,都繪聲繪色告訴了他。

他想起秀蓮住在那樣的地方,守著間那樣的小破屋,就難過得心疼。他有錢給他們賃間房,但他不打算這麼做。不能為了閨女,跟那個壞蛋張文言歸於好。辦不到。

最好是把一切都忘掉。怎麼忘得掉呢?秀蓮是他的心頭肉。雖說恨張文,在傷心之極的時候,他也丟不下他一手養大的孩子。他想把心思全放在小外孫身上。可他每次抱起胖外孫,就免不了心煩意亂地想起,秀蓮懷了孕,快給他添第二個外孫了,還是張文的孩子!

他努力想忘掉秀蓮和她男人。還有更要緊的事,等著他去做呢。他得想法兒把孟良救出來。想到這兒,他站起來,發了狠。隻要他還有一分錢,一口氣,一份力,他就要想辦法把朋友救出來。孟良才是真心朋友。秀蓮的事,他早就提醒過,隻怨寶慶當時不開竅。孟良幫助過他,鼓舞過他,給他機會,讓他為國出力。

搭救孟良的新使命,在他心裏燃起了新的火焰。他不再一蹶不振,愁容滿麵,而是一心一意,又有了生活的目的。他到處打聽,找當官的,找特字號的,四處花錢,打聽孟良到底給關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