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3 / 3)

大鳳問:“您幹嗎笑話我?”

“我沒笑話你呀,”他半開玩笑地答道,“你是個好孩子,知道疼爸爸。真懂事。”

婚事就這麼定了。

秀蓮厭惡透了。打從大鳳一回家,她一直想安慰大鳳,做她的好朋友。如今她畏縮起來,悶悶不樂。要是姐姐不愛小劉,卻能跟他結婚,那她和他的關係,豈不就和琴珠差不離,跟個暗門子一樣。爸怎麼辦了這麼檔子事?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下降了。雖然不能說他賣了閨女,但畢竟是用她換了個彈弦的來。為了自己得好處,利用了大鳳。這跟賣她有什麼不同?

“姐,”她問大鳳,“你真穩得住,就那麼著讓爸爸擺布你的終身?”

“不這樣又怎麼辦呢?”

秀蓮很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因為生氣,眼睛一閃一閃的。“要是隨隨便便就把我給個男人,還不如去偷人呢。你就象個木頭人,任人隨意擺弄。”

“甭這麼說,”大鳳也冒火了,“偷人,我才不幹那種見不得人的事呢。你以為我軟弱、窩囊。其實滿不是那麼回事。我自有我的想法,要不我幹嗎答應嫁給他。我要爸疼我,爸不疼我,我就完了。嫁給小劉就遮了我的醜。”

這下秀蓮沒的可說了。她奇怪,人的看法會有這麼大的差別,姐和孟良多麼不同。過了一會兒,她對姐說:“姐,小劉要是也敢打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去跟他幹!”

唐家氣瘋了。琴珠氣得臉發青,她其實打心眼兒裏喜歡小劉。為了錢跟別的男人玩玩也不錯,過後回到家裏,需要有個朝夕相處的伴侶。起碼他幹幹淨淨,和和氣氣。別的男人,什麼樣的都有,胖而凶,髒而醜的,都有。隻要肯拿錢,她就陪他們個把鍾頭。她一向覺著,她跟小劉遲早會有好日子過。她待他象個慈母,喜歡哄著他玩,在一些小事兒上照顧他,讓他舒舒服服。有他守在身邊,是一種樂趣。當然他們也吵架,不過最後總是琴珠來收場,哄他上床睡覺,一邊說,“來吧,乖乖,別生氣了,媽跟你玩會兒。”

這下好夢做不成了。琴珠決定大幹一場。她打算跟大鳳幹到底,她算豁出去了。

琴珠撞進門的時候,方家正在吃午飯。她的頭發散披在背後,臉耷拉著,鐵青。她跨進門來,見了寶慶,就忘了要跟大鳳幹的事。她衝他晃著拳頭,尖聲叫喚:“方寶慶,出來,我要跟你算賬,就是你!”

寶慶隻顧吃他的飯。大鳳猜到琴珠要幹什麼,根本不往她那邊瞧。寶慶一邊吃,一邊盤算著,跟琴珠吵鬧不值得。她是女流,又是潑婦。讓女的來對付女的。他瞅了瞅老婆。二奶奶顯然也生了氣,慢慢打桌邊站起來,搖搖擺擺衝琴珠走過去。她那胖胳膊揮得挺帶勁兒,象是要把琴珠給收拾了。她兩眼瞪得老大,亮閃閃的,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微笑。“琴珠,你要幹什麼?”她問著,離那蓬頭散發氣糊塗了的姑娘還有好幾步遠,就站住了。琴珠看出了點苗頭,往後退了幾步,一隻手捂著胸口。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二奶奶就說開了。琴珠以為她要用髒話罵人,正打算回嘴,隻見二奶奶既沒大發雷霆,也沒硬來。“你知道,琴珠,”二奶奶說得挺和氣,可又挺硬梆。“你要還想跟我們在一塊兒幹,你就得留點神。幹嗎那麼瘋瘋癲癲的,好好談談不行嗎?我們不強迫你跟我們搭夥兒。沒你也成,可要是你樂意來呢,也可以。你怎麼打算呢?”

琴珠本想跟方家鬧一場,沒想到二奶奶倒跟她講起作藝的事兒來了。除了她不能跟小劉一塊兒回家去,別的一切照常。二奶奶的話,挑不出什麼毛病,不過琴珠還是得挽回麵子。於是就罵開了。她用髒話把寶慶、大鳳、小劉挨個罵了個遍。二奶奶回敬的也很有分量,使琴珠覺著非得從頭再罵一遍,才敵得過。罵完了,她轉身就走,臨行告訴二奶奶,她要照常來幹活,散了戲,小劉愛幹什麼幹什麼,跟她不相幹。

秀蓮心裏很不是味兒。她從來沒聽見過象琴珠和媽對罵的這麼多難聽話。這是怎麼回事?她一向以為愛是純潔、浪漫的。可琴珠和媽說得那麼肮髒,爸一言不發。仿佛他已經司空見慣,也是這麼看的。

她看看爸,又看看姐,他們是那麼可憐。他們希望這個婚姻能對方家的生意有好處,同時又給大鳳找個丈夫。為了這,他們可以豁出去。這就是人情世故。姐不是賣藝的,她守本份,結了婚,處境就會好些。秀蓮覺著大鳳象個可憐的小狗,脖子上套著鏈子。踢它,啐它都可以。但人家畢竟認為她是個正經人,因為她是秉承父母之命出嫁的。她皺起了稚氣的眉頭。她的命運又當怎樣?想起來就不寒而栗。她跑進自己屋裏,痛哭了一場。

二奶奶給自個兒倒了一大杯。她勝利了,得意得臉都紅了。她一直想要好好教訓教訓那個遭瘟的小婊子琴珠。這回算是出了口氣,把她會說的所有罵人髒話,統統都用上了。她坐在椅子裏,回味著一些頂有味的詞兒,嘟嘟囔囔又溫習了一遍。總算把那小婊子罵了個夠,要是唐家老東西膽敢來上門,照樣也給她來上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