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詩,出自蘇軾的《薄命佳人》——“自古佳人多命薄,閉門春盡楊花落”,借此來形容慕容婉月不甚恰當。
慕容婉月自出生起便是家裏地位最低的孩子,女孩,庶女,寒門女子所生的庶女,從小沒了娘的庶女,帶著個傻弟弟的庶女,連一個下人管家都能欺負的庶女。
十九歲時,慕容止給慕容婉月定了一樁親,對方是一位出身寒門的七品縣令,名為尹慕北。定親消息傳出去的時候,有人亂嚼舌根,說慕容止不待見她,打發她嫁給一位門不當戶不對的小縣令。
慕容婉月在婚前隻見過尹慕北一麵,她並不愛他,卻全然接受了父親的安排,沒有一句怨言。
慕容婉月與尹慕北大婚當晚,將軍府遭到了賊人突襲,慕容婉月收到消息後姍姍來遲,她穿著鮮紅的嫁衣跪在一群血紅的屍體中間泣不成聲。
慕容皓陽失蹤了,慕容止連同府上的一百餘號人皆無辜慘死。僅僅幾個時辰,慕容婉月便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她悲痛欲絕,遞上一紙和離書悄悄離開縣令府,隻身踏上了尋弟之路。
她人還沒走出皇城,便在城西街口遭到了暗算,被人賣身花影樓,短短數月裏近乎受盡了世間所有的屈辱。
她想有個了結,親手係上白綾之時,花影樓的頭牌沈顏希攔下了她,同為苦命之人,她為慕容婉月處理傷口,拭去眼淚,把她自己的故事講給她聽。
江婉月在書中看到這段時,眼睛是酸澀的,但沈顏希的故事隻講到一半,白綾還在風中飄著,車子的鳴笛聲傳來,江婉月倒在血泊中意識逐漸模糊,故事的另一半被血跡染得鮮紅,化成字節般縈繞在了江婉月的心頭。
從花影樓出來後,上官辰一路把江婉月護送到了將軍府的後院,江婉月又從狗洞鑽進去,上官辰走了。
江婉月瞟著四下無人,小心翼翼走向房門,卻發現窗子半開著,不祥的預感瞬間襲來。她屏住呼吸靠近窗邊一望,有個黑衣人在裏麵,拿著匕首,刀尖正對著床簾,她冒了一身的冷汗,趕緊又跑到狗洞鑽了出去,躲進柴房藏了一晚。
柴房緊挨著將軍府分給護院侍衛所住的瓦舍,天一亮,江婉月特意在瓦舍附近多停留了會兒,正巧碰見了昨日同他說話的王護衛。
王護衛和同行的護衛一起向江婉月行禮,江婉月瞟了那人一眼,那人頭低得緊,帽簷也戴得比別人稍低一些。
江婉月不經意地問:“王護衛,站在你身邊的這位就是你昨天說的,經常照顧福寶的方護衛吧?”
王護衛回道:“回婉月小姐,是的,他就是方卓方護衛。”
方護衛一動不動,江婉月又說:“方護衛,昨日謝謝你幫我找回福寶了。”
方護衛依然緊低著頭,“回小姐,這都是在下應該做的。”
江婉月點了下頭,準備離開,恰巧一陣風吹過,她瞟見了方護衛的左眼,心裏不禁閃過一絲涼意。
今日慕容止同江婉月約定,午時直接在金客樓相見,江婉月提前一個時辰就出發了,經過柴房附近時,翠柳問她:“小姐,老爺說午時到金客樓就行,咱們怎麼這麼早就出門啊?”
江婉月清了清嗓子,“父親特意偷偷告訴我,讓我先去別的地方取點東西,這東西重要的很,千萬不能讓人知道!”
出了將軍府,江婉月趁著人多眼雜的時候往後瞟了一眼,果然又有個人跟著她,江婉月故作輕鬆,與翠柳有說有笑,一路把那人引到了城西的樺樹林。
上官辰按照約定早已在樺樹林中做好了陷阱,那人一來便直接中套,一隻腳吊著被倒掛在了樹上,帽子也隨之落地。
此人正是方護衛,江婉月這次終於看清了他的一整張臉,果然如書上所說,此人濃眉方臉,皮膚糙紅,最顯著的特征是左眼沒有眼球,乍看著實有些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