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暮色濃鬱。
謝盡安垂著的眸中墨色沉重，他固執地不想說話，隻是端著茶，慢慢地抿著。
歸歆也不想說話，托著茶杯沉思不語的模樣恬靜雅致，不複最早的寂淡神秘，也不若後來的歡脫幽默。
呼吸交錯，時間緩緩過去。
各自都加了一次茶水，歸歆動了動唇，終於說話，“很晚了，有什麼話就說吧。”
謝盡安不答，垂著眼睛又安靜片刻。
“我媽媽死了。”他又說。
歸歆回應他，“然後呢。”
謝盡安抬起頭，斟酌著句子開口，“這三個月我很忙，空下來思考的時間不多。我是故意的，因為很多人說，時間是一劑良藥，有些事情當時想不通，過一段時間會覺得其實也沒有什麼。”
歸歆微笑，“你不是想不通，而是事情本來就沒辦法通。”
謝盡安長久不答，最後點頭，“你說得對。”
歸歆還是笑，“你打算怎麼做呢？”
謝盡安停滯一瞬，發怔了一會兒才又說話，“我們離婚吧。”
“好。”
歸歆應得迅速。
在決定報複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接受了這個結局。現在不過是攤在麵前，真正麵對的時刻。
“我請專業的離婚律師清算了個人資產，核算出可以分給你的部分，晚點會發到你的郵箱。離婚後，我也會付給你贍養費，每半年支付一次，直到你重新結婚為止。”
謝盡安終於開始流暢，而歸歆的麵部表情卻往驚詫的方向轉變。
“不滿意？”他問。
歸歆頓了頓，猶豫著說，“你……呃……我沒想過分你的財產。”
謝盡安長久地審視她，“我能給你的隻有錢。”
歸歆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眉頭皺一皺，“我想拿出骨氣來拒絕，但心頭一軟，又想說服自己接受。”
誰不愛飛來橫財？
謝盡安笑起來，“我沒有多給你，都是你應得的。”
歸歆眯起眼，想著兩人曾經有過的繁花似錦，最終卻蕭條敗落得幹幹淨淨。
“在意大利南部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我腦子很不清醒。”
她突然有了訴說的欲望，語速很慢，間或喝一口茶，“我想 得最多的是，你去了什麼地方？是不是和我們的寶寶在一起？於是我開始羨慕你，想著與你們團聚才會幸福。”
謝盡安的的麵色嚴肅起來，不過他沒有說話，默默地聽。
“如我所願，有一天，我的心跳突然就停住了。和很多書裏寫的一樣，我真的走過了一條暗黑的甬道，前麵似乎有光，我奔跑過去，卻看到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都皺著眉，悲戚地看著我。”
停頓了會兒，歸歆突然笑一笑，“後來我就醒了。”
謝盡安盯著她，幾不可察地舒出一口氣。
歸歆靜下心神，慢吞吞地說，“我本不必經受這些苦難，不過有仇報仇，我心態已經平和。至於離婚分錢，雖然意外，我也沒覺得是對我悲慘過往的補償，按照現代社會的應有規則，我拿得理所當然，不會有心理障礙。”
謝盡安沉默了一會兒，“離婚以後，我不會主動找你。”
歸歆抬起眸，“我也不會主動找你。”
謝盡安攏了攏袖管，慢條斯理地說，“我會把這一條寫進離婚協議。”
歸歆感覺他話裏有坑，遲疑地看他片刻，“有這個必要？”
謝盡安淡定，“我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