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進忠離京,與上次不同,這次他選擇了陸路而非水路。
但是所帶的輜重還是選擇了漕運,那些倒是不急。
進入三月,海上信風的變化,除了給南方帶來降水,還讓貓了一冬的南方海上走私船主,開始蠢蠢欲動。而這一時的山東巡撫黃克纘,感受的尤為深刻——就在兩天前,他微服私訪到了即墨。
但微服之前,他卻是在臨清。
如今的臨清鈔關,說實在的,蕭條依舊。當然他知道,這其中有很多原因,比如漕運淤塞,阻礙了南北內河航運,去年因運棉而倉促重開的海運線路,對當下漕運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他在臨清那幾日,耳朵裏聽到的,全是人們對海運的熱議。反正諸多原因,唯獨少了內官稅使之濫征這個原因,而這卻是前兩年,直接導致整個臨清商賈罕至,百業凋敝的主要原因。
這是魏進忠的功勞嗎?他可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
雖然海運重開,但要說從此海運就能替代漕運?他並不這麼認為,至少每年四百萬石的漕糧運輸,是不可能由海運代替。他篤信這點,但同時,他也對魏進忠主張海運的原因,有另一種猜測,而於內心深處,這種猜測愈發清晰。他想去求證……
從臨清出發,沿途經過高唐州,直奔濟南府,再從濟南府出來往東,走上官道。
他這一路來,所經過的田野,無處不是生機勃發。三月,本就是植棉備種和栽種時期,又恰巧下了幾場春雨,正好保證了栽培期的用水。魯西春季幹燥,但隻要保證栽培期的用水,就能保證棉花的出苗和早期生長。
去年棉花有所減產,那是因為去前年持續大半年的旱情導致,但今年開端就特別順利,真正是老天做美,於農事上尤為有利。
就仿佛去年那場大旱,曾給人們帶來苦難,但如今早已化成田間地頭裏,那些辛勤勞作而揮灑下的汗水。黃克纘看在眼裏,感慨萬千,民生雖然多艱,但隻要有一點陽光雨露,他們便會如野草一般,重新煥發生機。
“山止川行,風禾盡起……”黃克纘一想到此,不禁眼眶濕潤。
他這一趟是微服,身邊便隻有老仆、書童和一護衛隨行。這老仆一路來,就沒合攏過嘴:“老爺,如今好啊。”
黃克纘道:“是好啊,耕種三年,免一年正賦,你說怎能不好?”
“老爺,那這算不算是魏稅使的功勞?”
“嗬嗬,”黃克纘笑了,“他的目的可不是為了百姓好。”
“那他是為了什麼?”
“自然是為了他能多征花稅。”
“老爺,可能老奴見識短,隻是覺得百姓能吃飽飯,征稅啥的,也應該吧。”
黃克纘歎了一聲,他無法反駁,而且花稅本就不是針對百姓。
“老爺,老奴感覺今年的棉花,或許會有個好收成,您瞧那些牙子了沒?這才幾月啊,就開始忙了。”
高唐州同樣產棉,而且花市規模不亞於臨清,甚至超過。如今才三月間,就已有牙儈的身影,同樣在田間地頭裏閃動。
黃克纘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起意問書僮:“五兒,你說百姓繳稅,是繳實物好,還是銀子好?”
喚五兒的書僮想了半天,回道:“銀子好吧?”
“為何?”
五兒摳摳腦袋:“因為棉花貴啊。”
老仆卻道:“哪裏是繳銀子?當然是繳本色了。”
“不對,是銀子。像去年,棉花價貴又不愁賣,當然是換銀子來繳稅嘍。”
老仆搖頭,欲反駁:“你懂啥,那些佃田種的,東家收租子隻收實物,從沒聽說收銀錢當租子的。”
“你說的隻是佃戶,而老爺問的是繳稅,又沒問交租子。”
“向朝廷交的不也是租子?”
“你瞎扯……”
兩人不過幾句就爭了起來,黃克纘隻得出聲:“你倆個都是隻說對了一半,去年棉貴是因為減產,所以才貴。今年要是豐收,你看還是不是去年那價。”
“哦……這麼一說,小的有些明白了,是不是棉賤時,繳稅繳本色最劃算?反而繳銀子卻吃虧?”m.X520xs.Com
“一般是這樣,但要是佃戶,估計沒有這麼多選擇。東家也會算賬的,到那時隻會讓佃戶繳銀子,而非本色。”
“原來這樣……”
“所以你倆都隻說對了一半。”
“老爺,倘若今年棉花豐收,要怎樣才能賣個去年那價?”
黃克纘卻搖搖頭:“老爺也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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