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再次登門】(1 / 2)

初夏的北京,要說什麼最美?隻要沒有大風,那一定就是天空最美。

沈一貫記得他會試及第的那一年,是隆慶二年。於次年,他就接了父母來京居住,隻是住了幾年後,父母到底是不習慣北方的氣候,又回了家鄉寧波。

隻可惜,母親在歸家後的第二年,就去世了,而那時他在京城為官,未見到最後一麵,乃為憾事。為母請恤後,於次年四月回鄉守製,兩年後服闕,起補原官,那時妻妾隨他去了京城,獨老父在家居。

萬曆十五年省親回家,見父親老病,便不願再回京,三年後父親去世,又在家三年,直到二十二年再一次服闕。

又快十年了……

月初,沈一貫又病倒了,每遇生病,或者挫折,他總是很想家,一想家便會上疏乞休。說起來,他這輩子在外當遊子的時間,已超過大半個人生,反而在家鄉寧波呆的日子屈指可數。但盡管如此,對於家鄉的記憶在他腦海裏,自始至終都是清晰而美好的。WwW.com

今日病體稍有起色,他便親自裁紙研墨,準備把心裏已經醞釀好了的詩句寫下來。

“病臥他鄉閣,情懸故國樓……芳樹掩衡門,春風澹酒樽。雲青楊子宅,草綠董生園。天青山一色,歸鳥入虛無。麥浪翻新穗,桃霞點故株……”

“君自鄉山至,悲歡問起居。故園經歲別,花事近何如……”

“父親,”沈泰鴻這時進了沈一貫的書房,打斷了他的思緒。

沈一貫筆下一頓,一滴墨正好滴在了紙上,他注視片刻,看墨漸漸暈開,心中歎息一聲,罷了罷了。

沈泰鴻見狀歉意道:“父親,打擾到您了?

“無妨,”沈一貫隨即收拾起筆墨,又問道:“外麵有啥事嗎?”

“嗯,”沈泰鴻應了一聲,“今見朝報,您辭加恩,陛下允了,但仍可蔭一子。”

“知道了,”沈一貫淡淡回道。

“還有,”說到此,沈泰鴻臉上的神情不禁奇怪起來。

沈一貫扭頭看著他:“什麼?”

“還有,陛下今早已下旨,放了益都知縣吳宗堯。”

————

當吳宗堯慢慢跨出轎子,適應了明亮的陽光後,才漸漸放下手,抬起頭來四處打量。

原來這是個胡同,吳宗堯暗忖,安靜整潔,沒有閑雜人……可見不是一般人住的地方。

“吳先生,”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吳宗堯回頭一看,是個書僮模樣的人。

正覺奇怪,那書僮又笑著說:“我家老爹在那裏,”然後伸出手指著一棟宅子說道。

吳宗堯循聲望去,胡同中間,正對一條巷子,有一棟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宅子,門口立著一位老者,帶著小帽,穿著青布蘭緣的行衣,手裏握住拐杖,正對著他們,隻是一雙眼睛卻半垂著。

吳宗堯也望著他,這就是救他出來的人了嗎?“敢問這位老丈,”他恭恭敬敬的朝這位老者長揖一禮,“多謝老丈搭救……”

書僮卻道:“吳先生,我家老爹雙目生翳,您無需多禮,還有,老爹不是救您的人,是另有其人,而且是皇帝下的旨。”

原來是這樣,吳宗堯迷茫中似乎見到了一點亮光,“那,在下能否見見救命恩人?”

書僮笑著道:“吳先生,進去說吧,別讓老爹久等。”

“好的好的,抱歉,在下失禮了,”吳宗堯略帶歉意,隨即跟著書僮一道,進了宅子。

書僮攙扶著張老爹,又回到撲水,張老爹雖然眼盲,但一路走來熟悉無比,似乎也無需書僮的攙扶。

四月末的天,漸漸熱了起來,屋外的撲水正好可以蔽日遮風,書僮扶著張老爹坐下,跟著就去張羅著安排下人,獨留兩人在撲水裏。

張老爹道:“吳先生,你先坐吧。”

“多謝,”吳宗堯坐在一旁。

“吳先生,老頭我也是受人之托,今日接你過來,你先安心在這兒養養傷,然後再做下一步打算。”

“可是……”吳宗堯想知道是誰救了他。

“少安,吳先生,他說了很快就會過來,先好生歇養,我已讓僮兒去安排你的住處了。”

也罷也罷,吳宗堯索性不再追問,既來之,總有見到的時候。

傍晚時分,李進忠再次登門,又提了兩壇子好酒來。一壇給張老爹,另一壇準備待會開了與吳宗堯對飲。

“老賈釀的,說是禦酒房的方子稍稍改了一下,新的滿殿香,張老爹試試?

李進忠這人吧,有市井的狡黠,也有江湖的豪氣,獨獨沒有太監的小性兒,來張維這裏不過三次,次次都讓他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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