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文書房行走】(1 / 2)

李進忠大字不識幾個,又怎懂得品鑒詩詞?就好比讓牛嚼牡丹。

不過他也聽得出來,老賈念的這首張太監做的詩,簡直就是拍皇帝馬屁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

李進忠撇撇嘴,心中有些嫉妒:“斯文人就是與我等老粗不一樣,拍馬屁都能拍得如此清新脫俗。”

“噗嗤……”老賈一下就笑噴了,“哈哈哈,我看你也不遑多讓,連罵別人是拍馬屁都罵的這麼新穎別致!”

他杯中還有酒,這下全都禍禍了。新換了兩隻茶盞來,又重新斟滿。

“那後來呢?繼續講啊……”

這會老賈不講了,他笑吟吟的端起酒盞邀他一飲而盡,“別著急,先喝口酒潤潤嗓子,再聽我慢慢道來。”

“切~!老賈,你再這麼喝,要醉了。”

“不會,咱家心裏有數。”

李進忠不再勸了,也跟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又斟滿。

“後來……張維因見張守義這種小人怙寵生事,張鯨等人眈眈未艾,欲求退。而那時他又受了傷,就在思善門外的直房調治了半年,後萬歲爺才準他私家調治。回了家以後呢,裒(聚)法書(法帖)秘籍不釋手。幾年前咱家去看他時,雙眼幾乎已盲,但凡聞有新書,必買來,再令左右念給他聽……”

說至此處,老賈輕輕歎了口氣,垂下眼眸,仿佛又陷入深深的回憶裏……半晌,李進忠沒聽見他再有動靜,伸手戳了戳。

“嘿,這老家夥!”李進忠啞然失笑,“居然睡著了……”

老賈睡著了,還扯起了呼嚕,把李進忠晾在一邊。

“得!還說自己有數?”李進忠大無語,抱怨兩聲。末了還是把他攙扶起,扶進裏間,擱在床上,俯身為他褪了鞋,又抽出鋪蓋幫他蓋上。

安頓好了老賈,李進忠便離開了小院,臨走前又把還有酒的酒壇一並帶走。

先回了一趟他的住處,放下酒壇,又重新換了一身青帖裏,鋼叉帽,白色麂皮靴,腰間束角帶,再掛上牌穗、刀兒。牌穗內懸牙牌,刀兒亦用銀鑲鯊魚皮為鞘,以紅絨辮束於牌穗之上。如此以昭近臣之寵。

收拾停當的李進忠很滿意這身,左瞧右瞧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然後出了門。出門信步來到懷公橋,過橋即是懷公門,入門折而向南,是一條長長的夾道,在英華殿和隆德殿的兩牆之間。

英華殿所供乃是西番佛像,而隆德殿在每年八月中旬前後,最為熱鬧。

因為此時亦是朱翊鈞的聖壽,每遇聖壽節,於隆德殿大門之內,都有數十人習跳步叱。戴方頂笠,穿五色大袖袍,一人在前,吹大法螺;還有一人在後,執大鑼,其餘皆左持有柄的圓鼓,右手執槌齊擊之,緩急疏密,各有節奏。再按五色方位魚貫而進,視五色傘蓋下誦經者以進退,若舞蹈,跳三四個時辰方畢。

兩牆之間的夾道一路暢通,李進忠走在這條道上,不疾不遲——這一刻讓他感覺很特別,耳邊傳來的是嫋嫋佛音,又夾雜著緩急疏密的節奏,仿佛行進中的每一步皆有和風吹過……他莫名其妙的就想起秋月曾說過的一句話:‘無’自有‘無’的解脫,而‘擁有’亦有‘擁有’的煩惱。

路的盡頭是紅牆,那是慈寧宮最北的宮牆。行到此,李進忠突然咧嘴一笑,笑得肆意——不不不,所謂‘無’,並非解脫,而是煩惱;擁有?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解脫……因為他從來就沒擁有過什麼。世間萬物其實隻有一個理,他與秋月,並不在同一個位置上。

順著慈寧宮的外牆包一圈,很快就能找到北司房的大門,北司房就是文書房,李進忠來這裏要找劉時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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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李進忠,劉時敏嘴角一勾,勾出輕蔑——多可笑,這廝腰上還掛刀兒,是生怕別人不知他是近臣有殊寵?但他怕是不知司禮監從來不屑什麼抹布、刀兒,無需以此昭近臣之寵。難道他不知,除了他這裏還有誰是帶了刀兒的?

李進忠似完全沒看到劉時敏臉上的輕蔑,他笑嘻嘻的行禮:“劉師兄好。”

劉時敏回了一禮,算是打了招呼,隨後回到桌案坐下。他忙得很,才沒時間理會那個傻子。

今日通政司的封本都到了文書房,常雲已命人一一拆開封本,並口占注語略節,而劉時敏在旁充寫手,草擬文書單。

他正專注於此,沒留意李進忠已站在他身後,除了聆聽別人口占注語,還時不時瞟一眼劉時敏,及桌案上的各種通本。

李進忠不識字,但聽他人口占注語,十分內容倒也能猜到一二分。其實常雲一直在暗自關注他,他是陳矩的掌家,自然比別人知道的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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