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兮忽然問她:“為何要插手稷菽城?”
顏曉棠倒了一小杯茶遞給他,木頭杯子,茶水也隻有一口的量,伯兮接過去,手不太穩,但是拿住了。
“我還有事沒告訴你,想知道,就別嫌血石榴難吃,早點好起來,時候到了我一定告訴你。”
伯兮不過是好奇一問,見她不說也就罷了,複又去打量對麵酒樓裏稀奇古怪的客人們——有的是動物,有的乍一看像人,頭上卻有角,還有的被他視線掃過,急忙衝他笑,臉上皮就打著卷的掉了他表情越來越傻氣,渾然不知自己也被品頭論足一番。
妖修裏以雄性為美,譬如虎、豹、孔雀、雉雞,化形後也極豔。人正好反過來,女子比男子貌美得多,一般五官周正的男子,就可以稱之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了。
伯兮這樣的,不是稷菽城百姓能夠想象得出,七嘴八舌議論後,意見難以統一,有人認為上界的人就該這麼好看,也有人認為他長失敗了,臉上沒有橫絲肉,太不夠氣概,而且病怏怏的,看著便難受。
伯兮耳朵好,愣過了開頭已經回過味來,這後麵的話就聽到了不少,尤其是沒有橫絲肉不夠氣概的說法,一想他自己臉上要是掛上橫絲肉會是什麼樣,忽然就笑了。
病中帶笑,銳氣是半分也無,像隔著漿洗經年的窗紗,看窗外覆雪梅枝。
顏曉棠沒防著,坐在銅鍋邊差點撲進去,果然千防萬防還是要被會心一擊。刻板保守的伯兮也挺好的,要是順著小時候的脾氣長大了,動輒皺皺鼻子咬下唇什麼的,她還怎麼活?
十分不巧,乘著飛行靈器趕來的穆遲遲也看到了這個笑,被風照麵一吹,頭發絲蓋了半張臉,她直著眼睛掠過窗外,不定會在哪兒降落。
顏曉棠走過去放下棉簾子,好好的心情開始變壞。
灰灰在屏風後探頭:“八釘屍在著,要叫他過來嗎?”
顏曉棠點頭:“告訴他們,其他人一概不見,不用報到我這來。”
灰灰忙又去跑腿傳話。
不一會,腳步聲響起,有人掀簾子進廳裏來,隔著屏風報上身份。
“小人八釘屍,奉命而來。”
顏曉棠道:“進來。”她以為八釘屍必然慘不忍睹,畢竟身上所有都能拆下來單獨用,能拚回個人樣就不錯了,她自己並不怎麼想見,不過圖個新鮮,想給伯兮看看這個奇人,哪知道屏風後麵走出來的居然是個麵皮白淨,長相俊雅的青年。
“你是八釘屍?”
“是小人。”八釘屍不僅長得俊雅,聲音也很溫和悅耳,施施然跪下的動作,也挺講究,要不是事先知道他能把自己大卸八塊,一定會錯把他當風流公子。
顏曉棠錯愕,不免多看了幾眼,忽然覺得身側寒氣略重,一回頭,伯兮喝完茶,木杯子遞到她手邊,剛剛直達眼底的笑意半點不剩,冷冷地瞧著不知什麼地方。
顏曉棠急忙接過來,問他:“還要嗎?”
這茶裏沒有多餘配料,清苦回甘,又用靈泉煮的,多飲能暖身養氣,才特意帶伯兮來喝——顏曉棠手快,茶湯倒進杯子裏,才聽伯兮道:“不了。”
顏曉棠哄道:“再喝幾口,一杯就一口,你喝那一口味道還沒嚐出來。”她拉過伯兮的手將杯子給他,不接不說,伯兮還靠進椅背裏去,整個人陷在錦墊厚毯裏,把臉也偏開了。
這是怎麼了?
顏曉棠看看伯兮,再看看八釘屍,忽然冒出個想法不不,絕不可能,那是她的白日夢,想實現還早著呢!
想必是累了,顏曉棠盤算著再說兩句話就帶他回去歇息。
“八釘屍,你倒真記得我說的話,完完整整的來了。”
八釘屍靦腆地笑笑:“小人銘記在心,不敢忘。”
顏曉棠特意讓出伯兮,對八釘屍道:“這是大公子。”
八釘屍不敢怠慢,他可是親耳聽到顏曉棠有多心疼這位的,急忙俯身一拜:“小人八釘屍,見過大公子。”
伯兮隻手捂著嘴,眉心皺了下,顏曉棠立即急了,趨近問:“疼起來了?”
伯兮搖頭,傳音問道:“你要我見他,所為何事?”
“沒事。”顏曉棠不明所以,“這人有趣,所以想讓你見見。”
伯兮道:“我閉一會眼,走時叫我。”眼睛一閉,他就想在這小憩一會。
看來是真累了,顏曉棠本來還想叫八釘屍拆來給伯兮看看,隻得作罷,擺手讓八釘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