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聽指針往前移,一邊刷著手機。
半夜兩點多,電梯運轉的細微響動隔著牆縫傳進耳朵裏,紀冉像被一根小針刺中,從半臥變成坐直,沒過多久,緩慢的開門聲就響起在耳側。
這種感覺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
傅衍白一進門便看到他,動作怔住,紀冉迎著他的目光,愣了一會兒。
男人的眉眼很疲憊,襯衫袖口被挽起到手肘,上麵皺著很多道,像是長時間舉著,一直沒放下手。
傅衍白的下巴微微泛著青,紀冉很少見他不修邊幅的模樣,心下意識的一沉。
約莫分鍾的安靜。
傅衍白的眸色暗下去。
紀冉看出他似乎不想在現在見到自己,即使這人前幾天恨不得從早到晚粘在廁所和食堂裏。
傅衍白把早就沒電的手機和一些雜物放上茶幾,沉聲道:“我去洗澡,洗完送你回去。”
紀冉看著他進浴室,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他的話梗在嗓子眼,到底沒問出口。
轉眼看向茶幾,紀冉先把手機充上電,而後目光掃過那一堆雜物,在幾張收據和身份證裏,有一個略微有些眼熟的東西。
那是一個藍色小盒。
上麵一個“安”字。
紀冉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見過這個玩意,隻覺得很眼熟,忍不住拿起來多看了兩眼。小盒子帶著淡淡的檀香和薄荷味道,外形看上去很簡樸,最後實在想不起,傅衍白已經換好衣服出來。
紀冉站起來,走過去。
臥室裏染了些浴室的水汽,他趕在那片水霧散開前張口問:
“出什麼事了?”
傅衍白沒說話。
紀冉幹脆走到他麵前。
他已經不是當初住在這裏的小孩,乍一站著,頭頂挨上男人的鼻尖,相差無幾的身高,清瘦的身體擋住臥室的門口,目光很執著。
直覺告訴紀冉,這對於傅衍白來說是件不一般的事,他沒有太多思考,隻覺得他應該出現在這裏,他並不想缺席。
浴室的微黃燈光照在人臉上,傅衍白的側臉很鋒利,卻又很孤單,深邃的眉眼半垂著,像是冷然,又像是落寞。
臥室裏安靜了很久。
傅衍白才張口道:“以前你救的那個小姑娘...”
紀冉直接道:“程多多。”
“嗯。”
傅衍白:“她走了。”
———
心髒移植的平均存活時間是十年左右。
紀冉來之前,心裏就隱隱有預料,隻是驟然聽到傅衍白說出來,胸腔還是劇烈的顫唞,眼神失了焦。
“後期並發症太多,很多節點沒及時複查和用藥保證。早上我到之後,本來重新擬了治療方案...”
傅衍白靠在門邊,聲音很啞:“中午突發心梗,沒救回來。”
其實八年算是個不錯的數字,尤其是以七八年前的技術來說。
紀冉卻感覺他的表情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傅衍白站在陰影裏,目色很涼,紀冉第一次這麼直接的感受到這種名為“難過”的情緒蔓延在男人身上,每一寸身體都很孤寂。
紀冉的手貼在身側,慢慢攥起,他不知道怎麼安慰傅衍白,對於每個醫生來說,也許都有那麼幾個特殊的病人,而程多多顯然就是傅衍白特殊的那一個。
“你已經...給她很多了。”
他走過去,拉了拉傅衍白虛垂的手。
八年對於一生很短,但也不短。她有了朋友,上了學,可以唱歌,多陪了家人很多年,也多看了這個世界很多年。
他曾經一度羨慕過程多多,可以被自己在商場救起,可以被傅衍白堅持手術,可以多活很久很久...
“她一直很感謝你的。”
紀冉垂著睫毛,用為數不多的經驗,笨拙的安慰著:“而且...你現在這麼厲害,再做手術,他們都可以活的很久很久。傅衍白,你不要難過,你已經很厲害了。”